倒映的臉

再次返回這座城市。

坐在豪華的座艙裡，頭頂的冷氣猛烈地吹出徹骨的涼意，讓我冷得捲縮在巨大的座椅上。沒有扭開附屬的電視，或是打電動，只是拿出攜帶的雜誌，聚精會神地閱讀。安靜的氛圍，舒服的環境，還確實是個非常適合思考的時段。

於是，一邊閱讀雜誌內，介紹關於世界各大國際空港的美學設計、文化與象徵意義的體現，一邊任由窗玻璃外的碎光，掃過過光的雜誌頁面，影影綽綽，閃閃爍爍，加上顛顛躓躓的律動，不覺昏昏欲睡。

預計闔眼淺眠片刻，還未入睡，瞥到一眼窗外的景緻。遠處的山巒頂上，雲層黑壓壓的，沉沉鬱鬱，看樣子大雨來勢洶洶。 

果不其然。午後雷陣雨滂沱而下，讓廂座內的溫度又陡然下降。體質偏寒的我立即搓揉著雙手，後悔沒有將外套帶在身上。車窗外的雨水，斜斜地攀附在玻璃表面，抖抖索索。我看到倒映的自己好像在流淚。

這樣的情形其實非常熟悉。我不禁跌入了記憶的冥想中出神。 

想到才在不久前，自己經常在長途旅次的交通工具上，好多次欣賞到午後的雨景，然後被動地籠罩在陰沉的氣象裡。原來淺淺的離別愁緒，被襯托放大，醞釀成具體的表象。在異地濕冷的空氣裡，用血糖不足身體，去體會一份結合了許多種分不清也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曾經寫過好多篇關於“啟程”與“離開”的題材，我想，它們大多都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完成的。現在想來，也算是當時的自己，愛用的正面抒發管道。而且經過這幾年的經驗累積，這個方法對我來說，是十分受用的。

當然，這麼多年了，這樣的離愁也已經轉變成為習慣性的百無聊賴。絲絲縷縷的思緒，被磨練得韌性十足，也許還彈性鬆弛。從“從不闔眼”到現在的“倒頭大睡”，我一部分過於敏感的體質，已經獲得了免疫。

再次返回這個城市，再次憶起曾經有過的纖細，再次書寫關於這些旅次的文字，我漸漸明白，人的心思，會因為行走的次數、行走的總距離愈多，而跟著愈發洗煉。

只不過，那並不意味，下一次的分別，我們就得以忘了流淚，忘了心碎。就像是車窗外的雨水，它們還是悄悄地滑過了我倒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