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性格

那天當你告訴我，說我是一個很有性格的人，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我的理解裏面，“有性格”指的是個性鮮明、情緒表現外放、自我處事風格強烈、自我意識突顯的人。

而在這些形容詞裏面，前兩者我嚴重缺乏，后兩者也不見得給人明確的印象，所以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會被歸納在這一類。

“是從你的文字裏。” 然後你說，“雖然你很安靜，可是我可以從你的書寫中，感受到你明顯的自我，那種對很多事物都擁有獨到見解的想法。”

聽到這樣的話我有點不敢置信。

因爲我總是個安靜不起哄的人，情緒起伏平靜得宛若奄奄一息病人的心電圖綫條，就連驚異等表現也總是冷靜得可以。

曾經有朋友對我諸如此類的反應評語：“怎麽都沒有反應的？竟然可以如此冷靜！”

對於情緒，也許是自己太“矜”了，也或許是自己早已練就了一身沉穩的本領，即使有比較起伏的感受，在當下我也總是訓練有素地壓抑下來——在某种程度上壓抑下來——只顯露出微小的劑量。

其中，也可能是一種自我防備的機制。怕生的我，在比較不熟悉的環境底下，在不熟稔的人們面前，我都會不自覺地會筑起好幾道厚厚的圍牆，把外人隔絕，也把自己隔開。

像個沒有任何附屬的單一個體，遺世獨立，漂泊無依。

我學會用冷靜的眼神觀察世間常態，那些人們大哭大笑的原因、大喜大怒的契機，我都學會以一種彷彿“無趣”的調調來看待與體會。我不讓自己迅速攪入當局，反而抽身而出，從外圍靜觀其變。

而正是這樣的抽離，旁觀者清，我常常看到更多更廣。

但是在文字表達上面，我的確鮮明猛烈。

文字一直是我最擅長的表達媒介，這麽多年的書寫訓練，我基本上能夠掌握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思維文字化（當然也有未竟理想的時候）。而那些在當下沒有傾瀉出來的情緒，就都被我保留下來，如同被放進冰箱裏冷凍起來的肉類。

等到我回到自己認爲最安全的自我國度，我便開始向自己的心告解，將雪藏起來的冷凍肉塊拿出冰箱退冰解凍，用文字銘刻心中的浮世繪。

在這裡，我無需再隱藏自己的情感，我把各種不滿或是悲傷寫出來，我把自己的感動或是幸福記錄下來。我把各種當下的體會，結合沉澱以後的理性分析，為各種生命議題作出總結。

因爲有了緩衝的時間，在書寫的時刻，我已經可以更加沉著冷靜地欣賞那些曾經的喜怒哀樂與愛恨情癡。

從文字間讀出我很有性格——你是第一個這麽形容我的人。這讓我突然有一種被赤裸裸透視的可怕念頭，好像我建構起來的磚墻都被你一堵一堵地穿透。

不過這樣的透視——於今我會如此認爲——或許也不算是件壞事也説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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