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愛我?——《安娜貝爾》電影觀後微小說創作


時間滴滴答答走過,窗外的風景分分秒秒變換,四季巡迴交接,而擁抱我的人們也從沒固定過。

如今,我又坐在架子上,和身邊的許多同伴相依,等待慧眼者相中我,看到我美麗雙眸深處的靈魂。

我穿著一襲漂亮的白紗長裙,胸口有絲綢紅緞繡上好看的皺褶,我亞麻色的頭髮綁成兩條辮子,系上可愛的蝴蝶結,整齊的瀏海底下是我永遠長保微笑的臉龐。

但是,經過了好幾個世紀,我依舊找不到願意愛我的家人。

我曾入住坐落在海邊、裝潢高雅的大宅,主人家是一對富裕的上流社會夫婦,他們為剛出世的孩子買了好多好多娃娃,而我便是其中一個。

我也曾被一對新婚夫妻收容,年輕的醫生丈夫和護士妻子對我疼愛有加,把我擺在他們最氣派的玻璃櫥櫃內,向著客廳的爐火和華麗的地毯。

我還短暫待過一個農村人家,那裡的孩子充滿自由的鄉野氣息,喜歡赤著腳跑過自製鞦韆的大樹和後院的湖泊。

而最教我欣喜若狂的是,我邂逅了一位對我愛不釋手的男子,他從不把我擺在展示櫃或架子上,而是讓我睡在他溫暖的大床上,夜夜與我同床共枕而眠,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奼紫嫣紅總撐不過一個季節的艷麗,皚皚白雪也會有融化銷殞的那一天。

而世事似乎永遠無法定格在我認為最完美的瞬間。

那個富裕的主人家一開始對我疼愛有加,如同對待他們的新生兒一樣,為寶寶梳頭也為我編辮子,擁抱寶寶也擁抱我。

可是,漸漸的,孩子長大了,對玩具的熱忱也如同家門口的轎車一樣不斷更換,直到有一天那對父母終於把我和所有的娃娃們一起封箱,放在閣樓永無天日的黑暗角落裡。

我不斷出現在他們面前,試圖讓他們憶起對我當初的疼愛,但從他們恐懼的眼神中我只看到嫌惡,最後,他們一句「這娃娃好邪門」便決定把我銷毀。我只好在這對父母動手之前,讓他們從他們家面海的陽台上掉下去。我很難過。

年輕帥氣又多金的醫生丈夫和賢淑溫柔的護士妻子度過了一年恩愛的生活後,我的噩夢便開始了。

醫生認識了另一位更年輕的俏護士,還把她帶回家,我一一看在眼裡,並且為他的妻子感到難過。終於有一天,護士妻子目睹愛人和另一個陌生女子裸裎相對,立即在家大發雷霆,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連帶還將丈夫送給她作為定情禮物的我一併甩出門外。

我真的不想離開那個美麗的玻璃櫥櫃,於是只好讓他們家的壁爐和地毯接觸,引發一場因愛而熾烈燃燒的憤怒之火。消防員抬出了三具焦黑得認不出模樣的屍體,我也失去了一個家。

自從在穀倉內發現了我,農村的小女孩小男孩對待我的方式很奇怪,他們喜歡把我掛在鞦韆旁邊,然後教唆大家一起用石子來丟我,或是為我的臉罩上黑布,再用樹枝暴打我。

我很傷心,但心想或許這是鄉下孩子的玩樂方式,直到有一天我聽到一頭髮花白的老者對他們說:「是誰把這種破爛垃圾掛在樹上?」然後決定把我扔到附近的焚化廠。我的心又再一次碎了。

兩天后,孩子們口中的爺爺被發現浸泡在住家後院的湖泊內一覺不醒,我知道我又要離開這裡了。

而最後,那名愛我如痴的戴眼鏡男人是我不可再奢求的夢了。他每晚都會對著我窸簌呢喃,在我的臉頰上親吻,並溫柔地撫摸我的身體。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了願意疼愛我的人。

直到某個風雨交加的深夜,我看到被雨淋濕的他拖著一個不斷掙扎的女人回到家裡,然後罔顧不斷啜泣求饒的她,男人開始將她的衣服扒光,再為她套上一件胸口繡有紅色緞帶皺褶的白紗長裙,再將她亞麻色的長髪編成兩條辮子。

那不就是我嗎?可是,我明明在這裡呀,為何他還要再去複制另一個我呢?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終究取代不了任何人。

所以,這些年來,我輾轉從一戶接一戶的家庭中易手,卻始終沒能找到真心疼愛我的人。如今,我又坐在架子上,睜著我渾圓美麗的眼睛,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車輛和人潮,等待哪一天又被誰眷顧帶走。

哦,對了,最後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他其實現在就坐在我身旁,跟我一樣成了娃娃,雖然手工不是十分精細,但接口都做得不錯,縫線也夠紮實,只是不知為何偶爾還是會淌血,縫起來的嘴巴也會發出模糊的嗚咽。

不過沒關係,我們現在都在這家叫做「萬聖節裝飾」的商店內等待有心人的賞識,重新賜予我們又一個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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