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早就練就的防身術

那天讀一本旅遊散文，看到作家寫印度的貧困和苦難生活，還有對沿街乞討者的細膩描述。

只要對上眼，那些骨瘦嶙峋的孩子和老者便會如蜜蜂聞到花蜜般蜂擁到你跟前，不厭其煩地兜售催討，甚至連你上了遊覽車，他們還會群起拍打巴士車身的鐵板，央求著最後的施捨，讓才剛油然升起的惻隱之心瞬間被揮之不去的滋擾痲痹成一身僵硬的木然。

不能說厭惡，因為環境的惡劣不是生在那個國度的他們所能選，加上印度恆古的階級制度，更是讓社會底層的窮人永不得翻身。

我一邊讀得怵目驚心，一邊揣想著自己到底敢不敢去印度自助遊，去承受如空氣中的熱浪那種不斷撲面而來的憐憫販售。

關於這一點，我在設想過程中倏忽可以感覺到，腦海裡竟然有類似的畫面和經驗得以提取出來，再細思量一番，才發現原來我一早就體會過如書中形容的印度式糾纏，就在我自己的國家內。

高中畢業後到首都升學的那幾年，每次南下回鄉都必須到龍蛇混雜的巴士總站買票搭車，五年前尚未翻修的車站建築老舊腐朽而髒亂不堪，一走近成排的售票窗口，就可以聽到各家巴士公司的售票員開始扯開嗓門，用一氣呵成的長氣絕活重複叫賣著，更有甚者是派出面露兇光彷如老鴇的人站在窗口前，待一有背著包包或拖著行李者上前，便會不由分說地問你要去哪裡。

此刻只要和任何一個拉客的人視線接觸，就宛如和原本看不見的地縛靈對上眼，他們便會開始糾纏著你，不斷詢問你是南下或北上，你前他也跟著往前，你折返他亦不放棄，甚至有過我已經決定買八號窗口的車票時，那些飢渴如狼的人仍舊用毫無禮貌可言的態度和語氣在你耳邊喋喋不休，直到你手中握住了那一張纖纖票根，才得以堵住他們永不止息的嘴，繼而轉攻下一個過客。

經過前幾年稚嫩的愚昧和純善以待（以致吃了不少悶虧甚至詐騙），我慢慢學會了這個社會的自保機制，也就是從不與任何人對上眼，總是望著虛無的前方空氣的某一點，快步行走，直到走到我要買票的窗口，才敢把目光蜻蜓點水地安放在眉開眼笑的售票阿姨臉上。

那纏人如蠅的惱人或許就類似於書中所描繪的印度景況，而我這些年的日韓港台文明之旅，並沒有給我太多機會碰到這類搶客拉人的情形，反觀是在自己的城市，在多年前充滿各種味道的古舊車站內，我一早就訓練出視若無睹的「防身術」。

讀一本印度的書，卻讓我悠然想起了自己的國家，和那些年錘鍊出來的勇敢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