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片段之感LXXVIII


(一)姿態
我不知道她瞪視的眼神裡是充滿對世間的怨懟,還是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旅人的惶惑,就像我無法解讀她著一襲亮眼紗麗蹲踞在污穢的角落清掃聖殿的姿態,是出於虔誠崇敬的心,還是純粹對世俗之美的嚮往?


カミナリ
(二)宮墻
宮墻內的女子滿腹心計,只為求得天家的一點愛,可天家從來只是動情,未能深情,必須多情,無法專情,所以,宮墻內的女子亦滿腹委屈,獨守空閨剪燭淚,明明在意卻必須謹守體統,或許在夜深人靜憑欄望月之時,會想起唐詩所言: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扣弦歌過往 常憶相聚歡
未竟淚兩行 濕衣裝

伴酒入夢鄉 心醉尋他方

欲罷不能罷 情何堪

憑欄舞神傷 襟袖皆紛亂

月移上高窗 影獨殘

隨波逐舟漾 倒影糊江山

望穿雲河山 望不穿
——<望眼欲穿>


カミナリ
(三)現實和戲劇
清宮劇潮淹沒大眾的時期,每一位「小主」都深陷深宮大院的綺麗幻想中,以為那麼高潮迭起的勾心鬥角曾如實發生,此為被考究做得詳盡的編劇所矇;另一批明眼者分清了史實和虛構的差別,可依舊樂享狠勁十足充滿張力的表演,此為被自己所說服。

無論自欺還是欺人,現代人寄託古代人替現實伸張正義,出一口憋屈了許久的氣,也算是一種戲劇療法,日本人對可愛寵物或暖心料理常說的「好療愈哦~(良い癒し)」,似乎也可以套用在當你看到爾晴被狠甩耳光後撲街的心情。

不過說到「中央集權下的女性奮鬥故事」,前陣子我看了一部改編自加拿大女作家瑪格麗特艾特伍(Margaret Atwood)小說的影集《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發現和宮鬥劇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都是以大量女性角色作為主軸,借低下階層的女性視角帶出大局勢下性別、人權、社會政策、階級制度等課題,再用反烏托邦的表現手法層層遞進,把故事推向高峰。

劇中的女性深受虛構政府的壓迫,淪為掌權男性教主的生孩子工具,任何一點逾矩都能招致殺身之禍,有些觀眾直言荒謬,但我轉念一想,這樣的劇情不就是大清後宮的歷史寫照嗎?

現實有時比小說家虛構的世界還要現實,還要殘酷,因為小說人物至少還有主角光環庇佑,惡終有報,而事實上我們複習歷史會發現,活得最久的人未必就是心存善念的大好人。



(四)話資
聽姑姑說起家族往事,我未聽聞過的父親童年時光、叔伯姑嬸的青春歲月,或是祖父母早年持家時的種種辛酸與喜樂。

說時頻頻喚起當事人點頭稱是,像開啟了記憶的匣子,排山倒海的畫面一涌而上;或也大聲否認,彼此爭辯著不復回頭的美麗往昔,「我記得是你送給她兩個蘋果啊」、「不是我,是二姐送的」這類唯他們才能接上的對白。而身為旁聽者的我,也藉此想像起眼前這些長輩們孩提時的頑固與愛哭、節儉與巧手,並且連接起印象中對他們個性的理解,還真要驚呼: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三十年後,輪到我們這一輩邁入遲暮之年時,是否也會如他們這般嚷嚷著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兒時記趣?曾經的種種,或都將成為未來的我們試圖拉攏彼此的重要話資。



(五)借問
我說:無語無念,無癡無妄。

非禮勿言,非誠勿擾,當連最後一絲心念也斷捨,也就無關愛恨了。

你說:無花無根,無愛無恨。

花是愛的果,根卻非恨之因。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再無癡妄。


カミナ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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