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意外

by カミナリ

我不是個會把心中的負面情緒傾吐出來的人，每次遇到心情不佳時，我總是一而再地重複著相同的模式：沈默、冷戰、不語、漠然，最後都把自己搞得咬牙切齒暗自吐血。

但這麼多年看來，我似乎並沒有學乖，非但沒有從過往的教訓中理解，要膽敢發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外界才會知曉，反而變本加厲更加噤聲不語，板著一張欠我八百萬的嘴臉憤世嫉俗著。

好笑的是，這樣的情況帶到旅途中則免不了留下了比所有景色更教人難忘的回憶。事過境遷後回想起來，還真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因為在旅行中吵架鬧彆扭最得不償失的永遠都是自己啊。

而屈指一算，我竟然在好多趟行程中都扮演過壞脾氣的啞巴，抿緊雙唇疾步而行，刻意把旅伴遠遠拋在身後，卻也對掠過眼前的風景視而不見。

總是這樣，一邊氣呼呼地生著悶氣，一邊假裝對櫥窗裡最平凡無奇的小物件大感興趣端詳良久，或是對著嘆為觀止的山光水色毫無動念，有時為了賭一口氣，就這麼錯過了短時間再也不會去第二次的地方，沒有照相沒有多欣賞兩眼地跑到下一站去，懊悔著自己的怪脾氣，也同時混雜了一種活該的自虐感。

就好像那年在日本的生日，旅伴特別安排了可以眺望大阪灣的四十八樓高級自助餐廳，卻因為早上的某個瑣碎小事而爭執了一番，然後我就化身成「省話王」，僅在不得不溝通時才開口，比如關於行程細節、購票詳情或是消費金額等，其他時刻則一語不發，直挺挺地走過熱鬧的「新世界」商店街和大阪城，最後等到夜幕低垂坐進天保山大觀覽車的車廂時，彼此才甘願放下僵持了快一天的冷傲，攤開來說明白。

我以為我的生日就這麼毀了，卻沒想到這樣的冷酷成為日後我印象最深刻的片段。那是超越旅地景點、卻又緊密連結著旅地景點的記憶，是專屬於我獨一無二的大阪畫面。

其實我是膽小的，我害怕因為人為的情緒糾葛讓我錯失對一個地方的全情投入，我討厭自己因為私人情感的暴走而很不客觀地遊歷一個國家，所以我後來總是在行前為自己打「預防針」，不斷提醒自己，接下來的這十幾天，請記得不要再犯「刺蝟病」，凡事放寬心看待，凡事以旅心為重。為了餵養最虔誠的旅行魂，我竟願意有所妥協，放低姿態，因為一旦在半路丟失了興致高昂的探索精神，再美的風景都會黯然失色，那就真的太可惜啦！

雖然還是學不會聲嘶力竭地把委屈都吼出來，但我想我這樣的沈默應該就像是一台負面情緒的碎紙機，慢慢把所有可能如利刃般飛射而出的情緒性字眼攪碎，只在必要時哼唧兩聲，討得一點慰藉，那我就會乖乖順服了。

旅行不止要計畫行程、打點食宿、安排交通，還要調整心情，帶上一顆寬闊的心胸和一雙看得夠開的視野，才不會因小失大，因小我失大局。但偶爾這些無預警的小插曲，如果沒有蔓延成不可收拾的大災禍，也算是旅途中美麗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