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台北紀行・春》所有文章


沒說出口的那句「ただいま」

後來回想,才發現那一句原本設定要說的「ただいま」,竟就這麼被接踵而來的各類旅途忙亂給推擠到腦後,想來正如我以前寫過的,關於旅行的那些多愁善感與詩意,通常都是結束旅程回到書桌前,才慢慢隨著回憶一起暈開來。實際的沿途中,旅人的務實與理性還是更多一些。



穿越時空的思念

我仰望大神木開枝散葉的華蓋,那凸瘤般的樹根宛如老人歷經風霜的手指關節,歲月的痕跡殘酷直接,我卻爛漫地幻想這裡是高橋留美子《犬夜叉》的阿籬和犬夜叉初次邂逅的地方,經過千年的時光穿越,譜寫了一段充滿愛恨糾葛與神怪迷幻的傳奇故事。然後,耳邊響起那首幽婉哀悽的主題曲旋律,眼前時空遞嬗,我回到了沉溺在動漫,嚮往有一天走出去冒險世界的少年人時光,眼眶突然濕潤。



我慢

人們獻上花環,站在石碑前低頭冥思,我看到幾位(應該是)美國人紅著眼睛吸著鼻子離開。正午陽光熾烈,春風和煦,花草繁茂,如何想像接近74年前的夏天,一道閃光劃過天際,一股衝擊波伴隨攝氏三四千度的高溫緊接而來,觸目所及的範圍內,一切生靈瞬間碳化,超越言語所能形容的死亡籠罩天際,而死去的百姓此前還因為戰爭的關係,飢餓窮困了好些日子。



與海漫遊的民宿

民宿名稱叫「ぶらぶら」,是日文象聲詞,有搖曳晃動和漫步遊蕩的意象,正如住進這裡的旅人,面對一整面搖曳生姿的大海,潮汐來回攪晃著世俗的追求與捨放,遠渡而來的我們漫遊其間,撈捕異鄉絮語的吉光片羽,淺嚐晝夜煩囂之外的一點點憩靜。



同路不孤單

接下來的路途會有什麼,那時的我們仍對一切未知,就像我們無法預測今後的人生,但可以確定的是,因為同路相伴,那些未知裡的忐忑憂懼被分擔了,小小的期待興奮則因分享而互相感染擴大了,至於旅人油然升起的某些孤單懸念——那是即使身邊有伴也還是偶有的莫名愁緒——即使還在,餘韻也不那麼酸澀了。



眷戀熱帶氣候的身體

臨睡前我看到擺在茶几上的手錶,指針正顯示著和日本一個小時時差的大馬時間,像是突然提醒了我什麼。原來不管再怎麼催眠自己享受春寒,或是靠多層次春裝試圖混進在地的生活氣氛,沾染了三十幾年原鄉習氣的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不管怎麼說,我的骨子裡還是住著一個不折不扣的東南亞靈魂。



被震倒的理想,被喚醒的活力

當我們再度朝著櫻花步道走去時,我想像二十年後,當我們都已年過半百,如果有幸還身體健朗,我們舊地重遊,在一群令和時代成長的孩子面前凝望重振風采的熊本城,那時是我們肉身老朽而城堡堅穩,也許我們只依稀記得二十年前的片段旅途回憶,也許我們更懂得了感謝時光的慈悲……



自遊阿蘇的民宿

隔天早上出發阿蘇之前,我們將帶來放在冰箱裡的三文治拿到微波爐加熱,然後各沖泡了一杯咖啡和綠茶,坐在前庭走廊的座位前,慢慢吃食一晌晨間時光。民宿住客看來不多,讓我們得以悠哉地坐在廊前輕聲細語。太陽光從葉隙穿透,灑落在小小的庭園,在地面上落款點點綽綽的細影,像掉滿一地的時間碎片,留待識趣的人彎身撿拾。



非人情溫泉之旅

回到旅館,我們換上浴衣,趕在溫泉浴場關閉前踏入露天風呂。泡進約攝氏50度的池水中,頭頂星空被裊裊霧氣蒸騰得一片朦朧,四周樹叢裡傳來窸窣蟲鳴,泡湯的經驗我們都有不少,但露天風呂還真是第一回。接近午夜的泡湯,澡堂間空無他人,連對面女湯拉門的聲音也沒聽見。



於是我們學會了自得其樂

我很幸運,不管多麼任性或是多麼不合群,身邊總有一個人願意跟著我一起,在嘈雜時避之唯恐不及,在靜好時眷戀不捨離去,同步旅途乃至生活中的種種情緒,以至於當我無預警撞見那些沿途的荒謬失常或煎熬苦悶,我也不再那麼手足無措,而是得以學會自愚娛人,自得其樂。



平成最後的花見

坐在樹下賞花也許不為花開花落哀婉,而是珍惜三五好友聚在一起的時光,平日裡城市人各有各的忙,要不是遇上這些時令節日,很多人也許不會特別相約碰頭,更新彼此的生活近況。就像我們華人也總是等到春節或中秋,分散五湖四海的親友們才會難得集合在一起,在鬧哄哄的佳節氛圍中重拾久違的情分。而絢爛的櫻花下,是日本人聯絡感情的溫室,更是催發無數戀情的溫床。



拖著行李在墳山上兜轉

爬坡途中我們經過好幾座墳墓,想起九份本就有多處墓寮地,光天化日下倒沒怎麼陰森,反而是那些拿著鐮刀鋤子的掃墓人看到兩個衣著光鮮拖著行李提著袋子的人走過眼前,應該會覺得是個荒謬的景象吧。



落在雨水盡頭的懸念

馬偕博士在島嶼北部的足跡覆蓋範圍甚廣,一步一腳印地延伸到宜蘭和花東一帶,作為他遠大征途的啟程源頭,淡水保有許多與他的生平事跡有關的建築物,是今次重遊舊地的我想要從書扉走進活生生的歷史現場,展開的一趟朝聖巡禮。



重返最初的城市

我想起那年登上101大樓時的模糊印象,從高聳入天的89樓室內觀景台欣賞腳下的台北,那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趟海外自助旅行,回來後我用仿擬作家的稚拙文筆寫下了好幾篇紀行散文。從那以後,我每跨過一個疆域,就會試圖用文字封存自己的行腳痕跡,儘管很多時候都只是一些枝微末節的吃喝玩樂,但用書寫奠祭一個旅次的儀式,是自那趟台北之行後持續至今的。



旅人親手雕刻的樣貌

有些情境或許深入核心,用第一人稱的角度去兜攏一切雜碎紛繁,巨細靡遺得令往後的自己尷尬發噱,誓言再也不去翻閱;有些況味則曖昧模棱,像事不關己的第三者,或是自恃神的視角,退居身後,退成最遙遠的當局者,去旁觀一座城市的華麗與哀愁,去聞嗅一個歷史現場的血腥苦澀,去撫觸一道集體傷痛中生出的凸瘤瘢疤,假想自己成吟遊詩人,在櫻吹雪灑下的善感花瓣上落款一曲自顧自的中途情歌。



九州-台北紀行之漏網鏡頭

回到燠熱的國度,坐在打旋的扇葉和蒼白的日光燈管下揀選照片,宛如從一漥混雜的記憶裡試圖打撈出些什麼值得玩味的奇瑰石頭。在大量高壓的制式書寫過後,挑些枝微末節的片段來描述,像是一種鎮靜心緒的療程,用此時此地的肉身沾惹彼時曾經眷戀或驚鴻一瞥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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