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之城

昨天是城內某日本百貨週年慶兼會員卡日，和表妹約好一起去湊熱鬧，撿些生活用品，順道爭睹如日本電視劇里大平賣時，人們誇張瘋狂的搶購畫面——據說一早，鐵柵門未開啟時，已有師奶級消費者推著購物車，像個賽車選手在賽道上般，如箭在弦，蓄勢待發。

等到我們抵達時，雖已是下午時分，百貨內的人潮堪稱洶湧，一擺平日的高雅嫻靜。人們聯同百貨本身一起搖身一變，展露急躁真實的姿態，紅著眼擠在成堆的衣物前面，翻攪拉扯。望眼而去，像是海盜集團在挖掘洞窟內的秘寶。

我們步履維艱，穿梭在人海裡，必須擠過人肉縫隙，一邊還得敏捷地繞過佔地的嬰兒車或是手推車。

嬰兒車除了承載小孩，此時也兼具另一用途：用來堆放母親們辛苦挖角而來的戰利品。有些的衣服鞋子包包幾乎快淹沒了孩子的臉龐。

女人們打拼的身影，此刻暫時遺忘了母性該有的細緻；腰酸背痛的年紀，也神奇地被打折的數字一一治愈。

收銀機前的無盡人龍，隱喻人性無垠的慾望。

還有上了年紀、一臉厲害的婦女，在隊伍中充當教官，指揮年輕媽咪該怎麼排隊。歐巴桑用歲月累積的經驗當作資歷，遣人派員；年輕少婦用餘韻猶存的姿色，應對世界。

兩種不同世代的人聚攏在同一個空間內，詮釋著各自的本色，又企圖踩踏彼此的尊嚴。

更衣室前恆亂排著等待變裝的人們。這個城市裡的人們總需要多重身份，進駐多重的人格氛圍。

進去，關上門，在鏡子前披上不同的象徵符號，搔首弄姿一番。不滿，退出，再去尋覓適更合自己扮演的角色；滿意，笑逐顏開，仍然去尋覓其他可能的角色；模棱兩可，召喚友人至鏡前，觀覽自己，評頭論足，然後同是再去尋覓其他角色。

越靠近收銀櫃檯，就可以看到越多人們臨時打消購買念頭的物件，隨意丟棄在架子上、假人模特兒腳前，或是櫃檯一角，散發著一種物質流域裡的荒涼之感。

反而排隊時間越長，消費者們越容易三心兩意，舉棋不定。換若平日，也許就沒有立即反悔的餘地，必須等到將買品擺到廚房洗手台底下的置物櫃時，才突然醒轉，事實上並沒有省下多少，或是並沒有真的需要。

收銀員一臉麻木，收取著不屬於他們的花稍紙鈔。物質和慾望被具體的價值和面額計算，叮一聲，慾望成交，收銀機不斷吞食五顏六色的幣紙，再吐納出靈魂被賤賣後的發票。人們滿心歡喜地領取，然後功臣身退。

慾望之城，慾望之人，堆砌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面，演出一場現世的生活景況。凡渡晃此河者，皆沾染一身的慾望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