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有一天決定和貝殼說話——仿擬提問&作答(下篇)
by カミナリ |
2010年5月,我曾寫過一篇名為《旅行的意義》的文章,記得當時因陷入就職、感情和生活的困頓而感到茫然,在一趟旅行前夕寫下了那樣的心聲,意有所指地期望當事人能讀懂箇中的訊息。
或許從那個時刻開始,我就無形中將「旅行」和「書寫創作」連結,透過遊走各地,我看到風景之外的自己,也聽到自己以外的天地,然後我將這些難以用照片和三言兩語概括的心情用一篇接一篇的紀行文章表達出來,每一次出走都有不同的第一次體會,每一個第一次都提醒我世界的廣袤和自我的渺小,而就是這些外在環境的變化對內心的震撼教育,才讓我產生「不寫點什麼不行」的想法,那是一種自我囈語式的療愈法。
但我偶爾也很怕我的創作只局限在旅行,彷彿沒有異國行腳的經歷,我就不能從日常裡萃取出有意思的東西,那樣的話我覺得有些本末倒置,旅行固然美好,但生活才是主軸。
我覺得「旅行的意義」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詮釋,二十歲時對出走的亢奮到了三十歲也許添加了困惑,到了四十歲可能還在探索,五十歲時搞不好失去了對漂泊的強烈慾望,只想要安穩地待在一個地方,靜靜地咀嚼生活平淡的滋味。
對現階段的我而言,旅行的意義可能是作為一種釐清自己好惡喜憎非常實際的方法。
怎麼面對恐懼?或是恐懼背後的黑暗陰影?
有一次家人中有人提問「你的夢想是什麼」,那個時候我就接著思考「你最大的恐懼是什麼?」然後我對自己的回答是:「不斷沉湎於過去。」
活到了一定的歲數,一定有某些瞬間,你會忍不住回顧人生的某段光輝歲月,美好的、美滿的、喜悅大於一切的那段過去,無論多短暫,只要一想起就會忍不住牽起嘴角,或是因再也無法回到那樣的狀態而被遺憾或悲憫的反作用力侵蝕而消沉不已,那樣的時光。當現時現況不如預期,或是對生活產生怨懟,人很容易就會耽溺在曾經的風光裡出不來,甚至無濟於事地思考著為何會淪落到今天的田地。我所懼怕的,就是自己停步於往昔,即使時間軸不斷地往前推進,我也仍鴕鳥心態般的不願面對。
如果生命正在走下坡,我認為我們也應該全力應對,承認自己的懼怕,再提醒自己繼續用正面的態度來迎戰,將平日儲備的正氣與成熟的樂觀提領出來,並且學會享受這個領悟力超群的過程。
這就是為何像我這種很愛「話當年」的人,在執行「回顧」這個儀式時總是十分節制,蜻蜓點水,點到即止,縱使我們需要靠回憶支撐著活下去,畢竟生活還是往前的。
想與你聊聊陳綺貞的《不在他方》,談的是「這裡」(此時此刻),如她提到「格雷安•葛林在英國寫古巴,海明威在古巴寫巴黎,每個人何嘗不是在此地寫著或盼著他方」,你怎麼思考這個關於歸屬的命題?
首先,我必須承認我是個極度戀家的人,因此關於「歸屬」我是感覺至深的。
唸大學的時候才第一次離開出生的原鄉,自己一個人住在城市裡,直到那個時刻我才知道自己不願離家的心情有多麼強烈,在異鄉的宿舍裡住上三五載後我依然準時每禮拜搭車回南部,便更確信了自己和家不可動搖的羈絆。儘管城市再怎麼絢爛繁華、便利和摩登,我還是心心念念那個走出家門就是礫石和泥土的甘榜生活。
以這種個性成長過來,我以為我終其一生大概都放不下對家的戀慕,然而從每一次的出走和歸來,我才慢慢察覺自己想家的原始契機,其實是來自人:對家人的依賴和思念。
後來的幾年,陪伴我們十三年的小狗シデ過世,父親搬到阿姨家,哥哥和我各自到外地工作,我對家的依戀才逐漸淡薄,也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家於我是家人所在之處,歸屬不是一個地理性的據點,而是流徙野放的心停靠的港灣。
藉由旅行書寫,我明白了每一次提筆記錄的都不是當下,除了是在此地寫他方,也是在此刻寫彼時,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綜合體:把已經結束的行腳經驗結合創作當下的分析理解,寫出對不遠未來的小小展望與期待。就像我在房間裡書寫對異國的眷戀,又在異鄉的天空下思念起祖國的一切,我一直是膽怯的,但因為有相隨的旅伴,我才得以更堅定地出走,更心無旁騖地進行觀察與被觀察這件事。
如何看待不同文本創作之間的跨界轉換?
常有人問我,寫作十年,難道不會有燈枯油耗的一天?或者至少應該也有厭倦寫字的時候。認真沉思了大約兩分鐘,我的答案是:沒有。
是偶有散漫怠惰的時期,就像我之前提到的,一旦中斷連續創作的慣性,要再度接回去總得花費一點時間和毅力,但從來沒有對書寫感到厭倦,因為書寫本身只不過是一種表達媒材,一種創作模式,重點還是被書寫的內容,如果有一天我會感到厭倦,那應該是對生活甚至對人生徹底絕望,而失去了想要表態或記錄的動力。
我從小就是個很容易沉醉在自己小宇宙裡的人,小時候隔壁家的堂妹們不在家的話,我就會自己拿出玩具箱裡的玩具,為每個玩偶或機器人設定角色,然後以沙發或電視櫃為舞台,展開一段自行腦補的科幻打鬥劇情。長大後來到文字世界,因為同樣是一個人的活動,我在幾次寫膩了的時候發想出從不同的角度或改變創作模式來增加寫作的新鮮感,比如從第三者的視角來寫,或是用寓言的方式來包裝,這就是我的「生活片段之感」系列的由來。
我很欣賞詩人用簡短、隱晦、破格的詞彙來訴諸一個場景或心情,我也很羨慕寫詞人將文字與音符完美契合的功力,賦予旋律意境,為文字注入靈性,我更佩服廣告文案策劃人用淺顯易懂的文句虜獲現今大眾的注意力,甚至讓他們記住了一個商品或服務的精髓,並且朗朗上口。這些由文字開端的跨界創作都表達出即使在這個工商時代,文字甚或是文學仍有其一定的存在意義,無論普羅大眾有沒有意識到,我們的生活都離不開文字,我認為文字比畫面讓我們思考更多,而思考是讓我們——無論是社會國家還是自身——進步的不二法門。
カミナリ |
追伸(二):很久以前也寫過一篇類似的《終極4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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