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幼苗

究竟是打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在面對該喜悅的喜悅時，表現出過度敏銳的警惕，還時時提醒自己，這樣的幸福感會很短促，不會長久，不可能長久，一定會有甚麼不完美接續出現？因此，為免感受到從幸福頂峰突然跌落谷底的慘痛，即使聽到一件期待已久的消息，我只是盡可能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澹然。

深怕天上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或是神明，看到我的喜形於色就會立即收回成命，扭轉時局，一任我還未完全綻放的笑容嘎然而止，窘迫地啼笑皆非、欲哭無淚。

於是，漸漸地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漠然，以為這樣子就能減少被傷害的可能。然而，我卻很驚訝自己竟開始接受了如此軟弱無力的理由，來解釋我不再勇於放膽去開懷的怯步。

隨著年歲流遠，在光與影之中，我看到一個絕對自信的少年人，懷抱著一個埋進了夢想種子的盆栽，眼神炯炯地望向無垠的青空，朝著目標明確的方向邁開堅定扎實的腳步，準備越過一個名為現實的沙漠。儘管聽說路途艱險，天真與無知卻成了他最原始也最剛猛的動力。

當朝陽緩緩上升，轉變成溫度灼烈的驕陽，無情燒烤大地，口乾舌燥、飢腸轆轆的少年人首度嚐到了殘酷的滋味。手中捧著的芽苗奄奄一息，他的信心如同身上的汗水不斷蒸發消失。他開始質問自己，有可能將這一株幼苗帶到土壤丰沃的彼端栽種下來，看它茁壯發芽嗎？沒有人能夠替少年人回答這個疑問。只身孤影佇立在荒僻的大漠中，他迷惘的神情讓我深深感到悲傷……

我不知道自己一直揣在懷裡的芽苗怎樣了。這些年來，我用麻痺知覺的塵土風化了它，我用一成不變的沙暴石化了它。失去了冒險的勇氣，也就抹殺了芽苗破土成長的生命力。那樣的生命力是需要用堅忍不拔的河水來灌溉的。

很快很快，少年人即將步入下一個階段，迎接下一種風景與挑戰。但願他在接下來的旅途中學會撥開風沙，找到那條堅忍不拔的河水，讓夢想的幼苗隨著它淵遠長流，並且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