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的雨

窗外的屋簷被掉落下來的無數雨珠敲打著，籬墻外的花叢搖曳著濕潤的綠葉，抖落一顆又一顆晶瑩的水珠子，在風雨中沙沙作響。

冰涼的空氣竄入室内，凝結了家具投下的影子。悠長的剪影伴隨著沁人心脾的濡濕，在龜裂的墻上俯瞰捲縮在床畔裏的那一個人身。

一夜驟降的氣溫讓他賴在溫暖的被窩裏久久不想起來。加上陰鬱的天候，使得晨曦消散無蹤，讓人誤以爲時間仍停滯在瞑昧不清的拂曉之前，於是便任由身體和心繼續沉沉睡去。

像洇泳在母體子宮内的羊水般，他捲起雙腳，將膝蓋抵在胸口，雙手環抱著，像個胎兒的姿態漂浮在棉被淩亂的床島。昨夜的頭痛欲裂和高燒不退此時終於痊愈，癱軟無力的四肢也彷彿終於恢復知覺，他覺得手掌和腳板依舊冰冷，於是更加瑟縮起來。

他知道眼角的淚痕黏附著往昔的片刻。那些原本完好的畫面，經過一場鬼哭神嚎的天崩地裂後，從眼尾溢出碎屑，借由咸咸的淚水稀釋淡化了那些濃稠得化不開的情感。

好久以來，他的身體和心都病了，病得好嚴重，卻逞能似的，臉紅脖子粗地行走在人群之間。心頭其實一直都壓著無解的疑惑、糾葛不清的交錯、相互拉扯的殘破，有一天身體於是不勝負荷，在那次無意識地卸除心防的短暫鬆懈之後，把積壓已久的怨懟以一種強大的勁頭狠狠爆破，衝出肉體所能承擔的極限，狠狠地燒了起來。

大病一場，用身體的潰散來抒解不願示弱的心的長久疲睏。

難得一夜好眠，加上窗外風雨扶疏的沙沙聲具有一定的安撫作用，他無夢無憂地睡了好久，讓破敗的身體好好修復，讓軟塌塌的心臟好好搏跳，讓燒灼的意識滾燙的記憶慢慢消退，沁出一身的汗。他在風乾了的枕頭上睜開雙眼，完全清醒。

腦海裏此時響起自己寫過的首首歌曲，那些閃爍的歌詞斷斷續續地飄過他的眼前。漾著模糊焦距的淚水，他笑開了。

下了一夜的雨，捎來片刻清涼的雨，為抑鬱的窒悶消暑了，為發燙的神志降溫了，此時一切終於都靜止了。等待接續上場的，是無敵的明媚，是無盡的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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