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負擔

當我終於忍不住向朋友吐露，每當自己無法順暢下筆創作時，内心裡總會一片茫然無主，焦慮的心情便不由得折騰著我的神智，逼使我已然疲乏的腦袋壓榨出更多的文字，像是擠壓早已乾透了的海綿一樣。

而這樣的情形不知道已經輪迴了多少遍，近來“檔期”滿滿的我更是明顯地體會到其愈發尖銳的衝擊。彷彿是步入了快要無法負荷的彈性疲乏過渡期。

朋友說有時候我把自己逼得太緊，對於很多事情總是嚴加執行，像宗教份子強烈遵循戒律般的虔誠與熱忱，有一種歇斯底里的狂熱。比如寫作。比如某些生活中枝微末節的作息。

像個強迫症患者般，鞭策在前面拖著馬車的自己，而坐在轎子上揮舞著鞭子的不是別人，而是另一個鐵面無私、甚至兇神惡煞的自己。

我總說這是一種“甜蜜的負擔”——書寫的過程是苦中帶樂、甜中帶澀的混亂狀態。許多作家都瘋狂陷入這樣愛恨交織的兩難境況之中，既享受釋放自我靈魂的深沉對話囈語，又同時受困於這般非寫不可的瘋癲偏執。所以既是甜蜜的過程，卻也無可否認變成一種越陷越深且無法回頭的負擔。

能夠寫，是一種福氣。藉以文字找到釋放生命燦亮光芒的出口，細膩且綿密地訴諸俗塵之下的心靈密語；

不能寫，也是一種福氣。藉以擷取他者的創作，透析生命中許多未曾意料的面向，以一種無需過於費勁的被動方式領悟各種倫理；

能寫而寫不出來，是一種折磨。像是能言善道、滔滔不絕的辯論員突然被剪去了舌頭，變了個啞子，心焦地比手劃腳卻再也無法精准地表達内心的聲音。

正因爲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惰性，與習於拖怠的個性，我才更加嚴以律己。我知道自己一旦鬆懈下來，就會像沙灘上的泥沙堡遇上浪潮，轉瞬夷爲平地，像一灘爛泥。很多我一直辛苦建構起來的所謂“原則”，正是把我自己局限在一定範疇内的框架，讓癱軟無力的我有一個支柱，撐起一個似模似樣的人形。

雖然那樣的支柱有時候真的很需要強而穩的毅力與恆心來維持。

但那也不只是一味盲目地趕鴨子上架，當然是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能耐/能力到哪裡，然後才設定出“一定要做到什麽程度”的機制。

而後來的我也更加懂得變通，知道必須隨著外在環境的變遷去修改一開始就定下的規則。比如工作量變多了以後，睡眠時間變少了以後，我的創作就必須以折衷的方式減少篇幅，否則真的只會累坏了自己，搞砸了工作，最後得不償失，兩頭不着岸。

即使再忙，每一個人一定都會有“無論怎樣，我還是要擠出時間在這件事物上”這樣的想法，在他人眼裡，或許是一種偏執，一種“把自己逼很緊”的行爲，但在自己心中，早已為它們賦予了“狂熱”與“堅持”等更爲崇高的名義，不是嗎？

像我明明隔天還有工作，幹嘛這麽晚了還不睡覺在這裡閑扯一堆有的沒的？只因爲寫作是我“甜蜜的負擔”。

祝各位中秋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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