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境悲傷

你突然變得很悲憤，表情乖戾地要我不要靠近你，我記得你長長的睫毛當時還噙著淚水，接著你打開機艙門，一步一步踏過去，罔論我怎麼大聲哀求，終於你還是一個跨步，從兩萬尺高空一躍而下。我瞬間崩潰。

我躺在床上，黑暗中知道自己雙眼圓睜，瞪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即使看不到，我也感覺得到眼角淌流過的淚痕。就在兩秒鐘前，我正經歷一場最詭譎的夢。

從如實境般的夢魘中驚醒已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醒轉過來的當下，在那關鍵的十秒鐘內，夢境和真實的混淆總讓我虛實真幻難辨。

一時之間，夢中那難以承受的撕心裂肺似乎趁我熟睡之際，悄悄從我的意識中偷渡出來，否則為何在我「回到」自己溫暖安全的大床上時，心中仍感覺隱隱作痛？

查看時間早已是破曉時分，輾轉反側幾分鐘後發現再也睡不著（即使前一晚過了午夜才入睡），索性跳起來跑到電腦前，打開文書處理寫下剛剛歷歷在目的一切。

你怎麼可以如此殘酷，即使我萬般要求且如此重視你，你仍無視於我低下卑微的哀戚姿態，頭也不回地在我眼前結束生命？我跪地掩面痛哭，感覺自己被命運狠狠甩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路。

或許你根本從未有過自毀的念頭，只是我潛意識裡慣有的惶惶不安在作祟，但當我淚流滿面地坐在床沿知道剛才的悲劇不過是場蠢斃了的夢時，瞬間我又酸了鼻頭，才停止的眼淚又重新盈眶，這一次是交雜著慶幸與喜悅。

那大悲大喜的起伏宛如生命不可避免的歷程，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都將踏上旅程離去，但在命定的那一天到來以前，誰都沒有資格自行決定將那一日提前兌現，因為生命是如此珍貴地被賜予，你怎麼能隨便喊停？

待天亮以後，我想我會告訴你這一切，讓你好好大笑一番，但一想到遠在另一邊廂的你其實在安枕入眠，而就算只是場夢，我卻經歷了最真實的悲傷，就有種「啊，好不甘心」的感慨。

走筆至此，窗外天空早已泛起魚肚白，萬物即將蘇醒，我再度慶幸自己活著的現世安穩美好。夢境中的悲慟或許起著居安思危的警示作用，並提醒我要感恩珍惜那並非理所當然的一切。

追伸：
①寫完這一篇的隔天就看到台灣戲劇大師李國修病逝的新聞，國修老師直到最後時刻都沒有放棄對舞台劇的熱愛，讓人敬佩地走完生命的里程，並完滿謝幕。
②7月3日本地又有一則中學少女跳樓輕生的新聞，翻開報紙讀到時，腦中第一個想起的便是那天的這場夢。生命該當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