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慢跑

在國內選情最高漲的季節，無論網路上還是現實戰場上都鬧哄哄的時候，人們或是湊熱鬧看熱鬧或是各執一詞各有見地的，藉這個時代最便利的社交網站平台發表一席話，如陣陣漣漪互相激盪，有時掀起浪濤，有時激起水花，百花繚亂，連最不想干預的人都不免被動地追踪了一些進展與演變。

高原的早晨涼風微微凜冽，在寧靜美麗的公園裡慢跑五公里，流汗的量不若在平地時的賁張，除下身上的運動夾克，坐在運動場旁梯級般升高的座位上，俯瞰眼前綠油油的草皮和慢慢從松樹針葉後頭冒出頭來的陽光，感覺這樣的日子單純靜好。

雖然說那些時局上的風頭浪尖時時左右著我們的民生未來，身為一名盡責的市民百姓，我們應當去理解，或是至少跟進當前狀況的利弊是非，以便做出對得起自己的抉擇，但也有這樣的時刻，我們覺得聽多了看多了各方意見和辯駁，腦袋嗡嗡作響，好像古老的電腦系統一時間接收到太龐雜的數據而不斷待機中，想要暫時逃離那個七嘴八舌的會場。

慢跑的時候，為了專注在調整呼吸的節奏，保持不疾不徐的呼氣與吸氣，我的腦袋似乎變得無法思考太多事，那些平日裡紛飛亂竄的雜念彷彿被血管裡奔騰的熱血排除在外，不得其門而入，我的眼前除了不斷延伸的步道、夾雜在山頂處的白茫茫山嵐、偶爾因為轉向而眩目的晨曦、耳畔傳來的不具太大意義的快節奏歌曲（這一天聽的是《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的原聲帶），就沒有餘裕去處理或接收其他想法。

我想起好幾年前曾有過唯一一次參加的禁語禪修營，師傅要我們在菖蒲上靜坐，不發一語，練習排除腦袋裡的所有念頭，而我從那一次禪修中學到的就是，「排除」並非你想做就成的，可以說是人生中少數「無法用力去做」的事之一。

「念頭無時無刻都有，也會無時無刻造訪，唯有學會在它們來了後讓它們離去，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我記得大峰禪師如是說。而跑步的時刻我才發現和這一點很像，總有無盡不請自來的聲音如蚊蠅繚繞腦際，你拼命揮手趕它，很可能只是累得自己一身汗，安靜沉穩地正視它們的到來，再淡泊無為般地不去招惹，任它們自然離去即可。視每一個前來的念頭為不帶情感關係的過客，沒有逗留便沒有牽掛。

一邊微微喘著氣一邊跑步的我似乎有那麼一點領略到了。

我坐在高台上看著底下的綠草結著晶瑩的露水，高原的風微涼如隔了一夜的冷茶，沁汗的身體感覺輕盈而舒爽，我任身體從慢跑半小時後的熱燙中降溫，腦袋繼續空空的，呆望著其實什麼也沒看進去的寧謐早晨。

追伸：本文刊載於5月9日《星洲日報》副刊<星雲>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