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直到跨越邊境——火車之旅

也忘了是在哪一次的對談中聊到，去了好幾個國家旅行，無論城市漫遊還是鄉野探秘，其中讓我們心心念念的地方不少，大多是景色富饒的自然環境，而說到城市旅走，泰國似乎是少數幾個我們一想到就會勾起美好回憶的國家，許是那裡的物美價廉，讓在路上總是錙銖必較的旅人都得以稍微鬆開束緊的皮帶，挺著大大的肚量去觀察和體驗，蒐集一路的辛香和歡暢。

悶在熟悉的生活中幾個月，我們關不住的野心又開始蠢動，當時的你正巧讀到一篇關於從馬來西亞搭火車到泰國南部的整理報導，於是便獻議我們何妨來一趟火車之旅，捨遠求近，不需要太多天數和費用，到泰南合艾（Hatyai）去純粹吃喝玩樂一番。

「這是身為大馬人的地理優勢。」你說。

「那是對於北馬人而言吧？我從柔佛用陸路過去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抗議。

最後說動我的，是對鐵路旅行的嚮往。說來慚愧，身為正港大馬人的我，竟從來沒有乘搭過國內的火車（如果首都區的KTM不算的話）旅行。小時候到居鑾或巴羅一帶，看到馬路上成排的車子停在放下的閘門前，等待火車通過的畫面總是教我異常興奮，那長長的列車載著貨櫃和乘客，近在咫尺地從一邊朝另一邊奔馳而過，在軌道上發出巨大的慶鏘慶鏘聲響傳入耳裡，長大後才慢慢從大人口耳相傳中得知，這國家鐵路系統的服務稱不上令人滿意，許多過來人分享了班次誤點、硬體設備欠佳、服務素質有待改善等意見，甚至我記得一位吉隆坡的朋友曾嘗試搭火車到新加坡，竟花了九個小時才抵達，那可怕的經驗讓她直呼再也沒有第二次。

這些對自家國鐵發出的各種負面反饋，讓還沒接觸到的我就在心頭根植了深深的偏見，以至於說到坐火車旅行，我都會優先想到日本的JR鐵路或是如阿嘉莎·克麗絲蒂（Agatha Christie）的小說《東方快車謀殺案》裡面那種極盡奢華的歐洲列車，對國內KTM的臭名昭彰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不屑。

網上資料說，從霹靂州首府怡保乘搭火車到馬泰邊境巴東勿剎（Padang Besar）只需三個小時，或許是網民信誓旦旦的圖文並茂分享，也或許是那時我才剛從印度回來不久，在那裡體驗過了長達18個小時的長程旅行，種種因素湊合在一起，最後成就了我的這趟北上之行。

從南部坐大夜班的長途客運到怡保，抵達阿曼再也（Amanjaya）總站時才清晨5點多，和你會合後先到老街的知名點心茶樓吃個早餐，上次來時因為碰上週末，上午10點的食客人數之眾絕對不是我們隨便等一等就有位子的，這一回天未破曉就光顧，我們終於順利嚐到了在地人極力推薦的包子和點心。

等到我們來到火車站時，離預定的9點鐘發車已經不遠。建於1914至1917年的怡保火車站歷史悠久，白色的建築主體在藍天下顯得非常漂亮，糅合了摩爾（Moorish）和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物凝縮了一個時代的韶光，因此它除了屢屢被列入觀光導覽手冊（以及網路上的怡保觀光清單中），1956年的美國電影《國王與我》（The King and I）也曾在這裡取景拍攝。

通過檢票口走進月台，早晨的陽光映照在櫛比鱗次的紅瓦白墻上，挑高的月台拱頂和巨大樑柱給人一種空曠感，不一會兒，車頭流線型的列車駛進站，我們背著背包踏入空調充沛的車廂，經過乾淨明亮的走道找到了位子，車內所有硬體設備都非常完善且新穎，和我想像中的國鐵相去甚遠，我像個鄉巴佬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然後才終於願意承認：「我們的火車其實不差嘛。」

由馬來西亞鐵道公司旗下經營的雙軌電動列車服務（Electronic Train System，簡稱ETS）開通於2010年，最初的路線僅從森美蘭州芙蓉到怡保，到了2015年才延伸至最南端的金馬士和最北端的玻璃市州巴東勿剎。

列車準點發動，悄無聲息地滑出火車站，朝北部奔去。墻上的液晶電視顯示列車正以140公里的時速運作，天氣預報今日晴朗多雲，大片的窗玻璃正兜攏進和煦的晨曦。

不久，列車乘務員推著類似飛機上空服員的推車前來，給每位乘客分發一個「火車便當」。「原來車票價錢還包括一個火車便當？」我驚呼，同樣第一次搭乘的你對這個也毫不知情。不過打開來一看，發現只是一瓶礦泉水和兩包乾糧小吃，算是給乘客的小零嘴，但我們倆還是吃得笑嘻嘻，旅行的節奏將眼前的事物都罩上一層柔光，像手機修圖軟體裡的濾鏡功能。

一共五節車廂的ETS列車有行李箱置放櫃、洗手間、穆斯林祈禱室和一個小小的販賣部，我隨著車身搖晃著走來走去，發現往北的這趟車非常少人，每節車廂僅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乘客，想來也許那天不是尖峰時段，加上又是北上的關係，因為據說逢年過節的車票可是一位難求，外地工作的遊子們都必須提早至少半年上網搶票。

坐在空蕩蕩的冷氣車廂內，列車穩固前進，我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日本高鐵上。也許去年的印度鐵路經驗給了我很大的磨煉，現在不管是乘坐時數還是硬體設備，我都變得更有耐性且知足，對稍微貼心一點的服務還會大驚小怪一番，我想這可能就是「旅印後症候群」，每一枚小確幸都被放大好幾倍，每一個理所當然也變得學會感恩。

當窗外的風景變成吉打州亞羅士打著名的開闊稻田，近處綠野平疇，遠處層巒疊嶂，我們也差不多要抵達目的地了。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竟然感覺一晃眼就過去了，我真覺得印度把我對時間的流速感訓練得不一樣了（在印度，動輒需要乘坐五個小時的火車）。

「我的國內行腳版圖又破紀錄了，這次可真是一路向北到底。」下了車，走出車站，來到馬來西亞最北端的城市巴東勿剎，我們拿出護照，準備越過馬泰關卡，進入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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