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為懷

因爲太靠近你，寫下來的文字也因此沾染了太多你的氣味與影子。比較遠距離觀看你以後，我吐露的氣息才逐漸恢復自己原有的味道；我面對世俗的神態才逐漸矯塑回自己原有的表情。

桌上的鏡子反映著頭頂三葉扇快速旋轉的模糊綫條，在這個靜寂的小室裡，聆聽規律的嗡嗡鳴響，以及不遠處傳來的房門敲擊著門框的回響，今晚窗外的風又開始大作，揮掃屋外的那些孤立樹群，也揮掃我偌大而龐雜的思緒草叢。

人是群居的動物，卻也是孤獨的。

在這個集體生活營作的系統架構裡，每一個個體都彷似處在高密度的流動人脈之中，那種窒息而喘不過氣的密閉感，邀約赴宴不斷，應酬聚首不停，每一天的日子都斥滿面對不同族群的需要，每一個對象又都供給自己不同強度等級的情感衝擊。

而轉換一個面向，這些個體之中，不少又都擺脫不了空洞匱乏之感。明明把時空都堆滿了五光十色五花八門五彩繽紛的面孔，一旦吵嚷歸於靜默，喧嘩退於沉滯，仍舊躲不過心中猛獸甦醒反噬自己的傷害。

因此人既是群居，也仍然孤獨。

但誰說孤獨是件壞事？會主觀認定孤獨是可怕的，那是因爲從強烈的充塞瞬間掉落廣闊的清冷那樣落差極大的情感瀑布。假若一開始便沒有把自己全然置入人墻堆砌的欲望堡壘裡面，只是淺嘗輒止，等到轉身迎向鏡子裏的另一個倒映時，反而覺得親切可人，順理成章。

外在的華裳都只是瞬間即逝的幻影，内我的容顔才是具有安撫心神的慈祥佛尊。

你們的身姿那樣耀眼奪目，你們的對白那樣鏗鏘飽滿，你們的眼眸需索繁華的景象，你們的耳膜需索震蕩的音源，你們的身體需索欲望的叩問，你們的心，卻鮮少需索清寧的自我囈語。

所以我們必須分道揚鑣。我追求我安詳的孤島，你們繼續欣賞你們熱愛的煙火秀。等到一切落幕，再彼此碰頭，再接軌生活作息上相互銜和的頻率，然後彼此相安無事地繼續微笑以對。

對這一點我可是十分明瞭且抓緊不放的。謝謝你成全我的任性，也謝謝我終於成全我自己。

鐘文音寫：

曾經我們得了情愛過深的潛水夫症，再也無法親近。
一旦親近就是傷害，所以我們需要慈悲。

謝謝慈悲讓我不再傷害你，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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