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的真諦

在順手捻滅日光燈準備就寢的那一刻，當視網膜失去聚焦的瞬間，眼前一片瞑黑，把自己的精神和身理以一種超現實主義的方式抛擲入虛無境界時，我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遠在他方、那一個先前曾在腦海裏一直描繪、也準備前往的湖光景致。

直到這個時候，返回了這個萬家燈火、樓臺屋宇環伺的都心，才冷不防地猛然憶起那一個應許之地。

是要說太遲了呢？還是要說其實還早，機會多得是？我會選擇後者。

關於湖光，我想起你前往的北域，那個炎熱卻又靜謐怡然的樸實之地，居住在被湖水包攏的土地。

遠離塵囂的物欲橫流，只有簡樸的心，還有緩慢的生活步調，能夠靜下心來閲讀，能夠安放自己的浮躁不安，順應長久我們都在忽略的、身體與大自然相互契合的節奏。

突然之間我是羡慕你的。我突然燥熱的身體需要冷靜的言語，於是我給自己澆灌無情漠視的勸誘，卻更加傷害了身體；我突然憤恨的眼睛需要綫條來輻放，於是我給自己折疊蹙緊的眉梢，卻更加深了慍怒的滯留；我突然悲慼的鼻息需要健朗的輕浮，於是我給自己捎來更加紊亂不堪的音符，撞擊我已不堪一擊的心墻。

我心中那一面明鏡之湖突然波濤，於是被映照其上的山光水色都被翻攪地洶湧難辨。

或許我是需要你所擁抱的那一片大湖，來坐鎮我何其貧瘠近乎乾涸的小水窪。奢盼它能奉給我一點點甘露，滋潤我無爲的肉身，聞嗅水汽飽滿的空氣，讓粼粼波光眩惑我逐漸黯淡的瞳孔，兜攏進一些光影。

南邊的那一個湖泊是人工築造的，不過卻因爲久伴盎然綠意，寬容地接納了所有的物種與生命的繁衍，於是它的原身早已不被計較，比任何自然之物都變得更加自然了。

聽説某處淺灘泥地，還有一畔荷花池，出淤泥而不染，粉嫩的荷花群奪目地在晃悠的水面上徑生。我沒有親眼目睹過，只從照片約略看過，而那照片早已是久遠的浮光掠影，照片裏的纖瘦小孩也早已長成肥厚的少年，而我也早已遠離原鄉，落腳他地。

你躺在溫柔湖畔的夜晚，是否可以聽到湖水的低低吟訴？日日夜夜都和大湖相見，不知又是否會漸漸對其視而不見？人類總是有的慣性與惰性。

因爲漂遠，才形而上地去追憶湖心的真諦；真實親靠，反而因此耽溺而沒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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