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度漢字

時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是真的不知不覺嗎？）進入歲末，很快，耶誕和元旦即將紛至遝來，而於我個人而言，還有另一個生理學上增長年齡意味的日子也將接踵而至。

回顧這一年，好似沒發生什麽事般的平靜如常，以極度規律的生活方式度過了一年，其中的變動非常小，日復一日地重疊著幾乎千篇一律的日子；

又彷彿發生了好多好多事般的暗潮洶湧，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像是後巷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地下酒吧，霓虹燈招牌黯淡地閃滅，稍不留神就會與之錯身而過，殊不知兩瓣門扉之後，是個怎麽樣震耳欲聾的世界，燈紅酒綠耳廝鬢摩，歡笑與悲傷常常只有一線之隔。

還在堅持的一些什麽，似乎還在努力堅持，或是苟延殘喘，或是平步青雲；因爲環境而必須調整的什麽，則仍然在試圖說服自己接納，或是心甘情願地融會貫通，或是心有餘悸地恍然大悟，或是心灰意冷地宣告放棄。

日本人每年都會在歲末為過去的一年選擇一個漢字作爲總結。而我從去年開始，也決定為自己的每一年揀選一個歸納性的漢字。

這一年屬於我的漢字是：起。

是起始、起步、起航，也是起伏。

年初，我開啓了我的新篇章，正式進入社會的集體建構模式，以身為機構的其中一員，貢獻出自己的人力資源，生産出對社會經濟動脈具有效應的作業。

在這個起始階段，一切都是那麽新鮮、那麽叫人振奮。全新的環境，其中或許會有忐忑的憂慮，但更多的是想要大展拳腳的熱忱。我一面努力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一面從各個方面學習身處於這個功利世界所必須具備的一些要領。

然後從受到肯定的過程中找到屬於自己存在的意義，同樣也從挫敗中看清一些殘酷的實情，學會一些教訓。

接下來，當那一股像新房子刺鼻的粉刷油漆味般的新鮮感逐漸褪去以後，我開始認真探尋關於自我的定位與價值。

從自我建立、自我肯定、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再到重新的自我建立，這中間的流程，我一一審視，仔細觀察，耐心分析，並且偶爾推翻。

藉由“發展自己以獲得外界的認可”這樣的觀點，來建構起讓自我繼續存在的理由，這段時期，我有一點茫，並且真正體會到箇中相互抵觸的矛盾情緒。

因爲一方面我只想要依照自己的本意，聽取自己的聲音而行，小心維護那樣的純粹不被污染；一方面我又想要討好身邊的人事物，與他們建立交情，從他們身上獲取繼續下去的動力，讓我至少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爲實屬正確而恰當。

問題於是漸漸浮出臺面：這兩者之間彷彿是磁鐵的兩極，遵循其中一方必得向另一方低頭妥協。兩股力量展開激烈的拉鋸。

雖然我試圖這麽訓練自己，不過我還是不太能接受，看到自己以某種目的為前提，像個小丑般的賣力討好人們，然後隱藏起自己的面龐只為換取他們的笑靨。那樣子的自己我不得不聯想到“虛僞”兩個字。

但我也無法容忍自己直來直往、毫無保留的個性。很顯然，這樣具有“性格”的行事作風除非從事頂尖藝術創作，否則在通常的階層管理機構之中一點也不實際。非但不實際，還非常地削弱一個人的才幹與人際管理。

我陷落在矛盾的境地：嬉皮笑臉的話我就是在卑躬屈膝，而昂然於自己卑微的自尊，我就是個學不懂人情世故的愚昧傢伙。

有點急著起航，結果因爲風向抓不精准，飛行有點顛簸，航道也相當起伏不穩。

因爲這樣的惡性循環——間中好幾次我短暫平復了自己——到了后半期，我有點失心瘋地乾脆任由失控的列車脫軌，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意味。我的情緒起伏相當令人不安，卻每每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苦了身邊的朋友。

也因爲曾這樣多次嘗試要自己“如常”地融入社群，每一次的失敗反而更加深了我的挫敗感，直到我近來讀到了吳淡如寫的一篇關於堅持創作的文章，才讓我稍稍釋懷。她寫：

其實，拿一生來創作的人，都有一些怪脾氣、不得不熱愛孤獨，想要太會養生也不可能，絕大多數的作者在現實生活中都不太幸福。

人生美不美麗，在於有一些理由，讓你理直氣壯覺得這條命值得活，也不願捨它而獨活。

我只得這麽安慰自己：

凡事起頭難，更何況對於像我一個這麽龜毛、有“情緒潔癖”的人而言，這樣的起頭必然會伴隨著一點衝擊性的起伏。磨合期或許比誰都還長，不過我倒是甘心領受這樣的人生階段，身體力行的事印象總是最深刻，效果也比較彰顯，不是嗎？

艱辛的起步之後，我在期待順應時勢的承接點的到來。

追伸：《2008年度漢字》按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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