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

每一次敲打鍵盤，看似沉默的動作，內心其實又有多澎湃多無以言狀地激動或是感傷？

我一直十分珍惜自己擁有清楚表達自我的能力，能夠將文字賦予意義，寫下來，表達出或許我個人沒能用言詞訴諸的心理狀態。這就是為什麼在閱讀自己的手跡時，我會如此驚奇——假使沒有這些詞彙字句的組合，可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裡面到底躲藏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一坐下來進入書寫狀態，彷彿電影畫面，我的表情抽離，瞳孔空茫，像是靈魂出竅，身體卻被催眠似地機械式寫下一行行文字。那是另一個長久被神隱的角色所搏發的激烈心跳聲。

就像歌手用歌唱傳達各種人生議題，我也努力用這個自己多年來不斷磨練的書寫技巧，聲明我的種種立場和原則、困頓或茫惑（或許偶爾還有憤懣和跋扈）。

有時候這樣洋洋灑灑寫下來，當下並不覺什麼，等到回顧的時候，才訝異人生怎麼可以如此沉重，而自己究竟是如何走過來的？當初那個脆弱地不堪一擊的自己，是如何蛻變成今天剛強的自己？

人生有趣之處就在這裡不是嗎？

世界在變，人事在變，你我都隨時會忘掉很多最初最初、那個無瑕純粹的初衷。或許我們在變得剛強的過程，在學會捨棄唯唯諾諾的膽怯的同時，那個細膩寬容的心思也被附帶著一起丟失；當我們終於甩掉了優柔寡斷，變得進取而目標明確，但也在不知不覺間套上了侵略性的狠勁。

很多東西都是一體兩面，雖然並非理所當然如此，卻也不難理解。變化之下我們所失去的和得到的，似乎總是維持著天秤兩端的平衡。

因為平衡才能讓我們繼續頭腦清晰地生活；平衡是，人生健全發展下去的基礎。失去平衡，我們都知曉，畸形的人生就和畸形的肉身一樣難以為繼。

在世界眼前，我也不得不臣服，跟著一起變化，宛若變形蟲般地在花花都市叢林間適時披上相稱的迷彩花色，避過被獵捕的危機，找到存活下去的方式。

或許我會一直這麼賣力地寫，正是因為我在釋放另一個被壓抑的角色的同時，聽到了那個可以任性不隨波逐流的分身；我分裂兩半，清楚劃分自己和世界的界線，越是分裂，我反而越覺自我的完整，不被誣衊的絕對。

書寫讓我看到自己變化的幅度、速度和頻率，還有影響變數的各種因素。或者說，書寫是我理解變化接受變化的工具，也是我企圖扭轉變化的武器。


那個只能靠故作堅強以避免讓自己受傷
靠這樣來保護自己的那個人不曉得是否已找回笑容
在不斷的變化裡在我們的改變中
在無力變動的事物裡我笑得是否還算理所當然？
──《crossroad》，浜崎　あゆ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