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爱欲贪嗔痴」的晚景

——不閱讀的人，究竟錯失了多少精彩的別人的、或許也很可能是自己的人生？

這是在闔上朱天心的《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時的感懷。

因為從這一本書中（抑或是這一枚壓縮的他者人生）看到了或許還要很久以後才會經歷的遲暮人生（也或許永遠無須經歷），像是作弊般地穿越時空，借書寫者的眼耳口鼻舌心智，偷窺未來的夕陽光景中，自己被拖曳地極長極長的孱弱影子。 

遲暮，夕陽，就是不願使用「老」這個字，即使那是無法迴避的生理狀態。

生理上佝僂，情感上也不遑多讓。曾經濃烈的依偎的想望地身體發疼的渴盼的浪漫的溫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信誓旦旦的厚顏無恥的，若果順利地歷經了相許結合攜手走向晚暮（再一次避開了「老」字），那些曾經的又將會在時光輾轉碾礪或是彼此身體磨挲探索下，搗攪成枯竭的干癟的皺縮的漠然的回絕的失味的厭膩的彼此憐憫的安慰的一種慣性的存在。 

朱天心說：「習慣是一種癮、惡習之類的東西。」一旦上癮便很難戒掉，尤其當這癮頭已經維持了至少四十年。

有一種心酸，有一點無奈，也有一些無法言說的複雜。 

若人生遲早如凋萎的植株失去生命力和對自然環境的回饋機制，情感也只不過是生物機能逐漸萎靡之下殘遺於靈長類腦海綿體內化學反應的迴光返照。

生機勃勃初期萬物處於巔峰狀態，對生理的需索絕對值大於心理，然後誤將那不被滿足的窒悶的匱乏的待展現釋放的一併捆綁在稱為「愛情」的漂流木上，以為生命體賴以生存的，除了空氣水養分之外，還有自古以來最抽象的情愛。 

待明日黃花遍地，失去動物性的原始本能以後，等待消逝的、苟延殘喘的肉體，將會依憑挖掘血肉深處被埋藏的各種記憶，來喚回生命曾經勃發莽撞貪婪不顧一切天真爛漫的證據，好說服一度懷疑的自己去相信，那重見天日的往昔不是如今近乎癡呆聾啞的自己的幻聽幻覺，只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時光掉包，換成現在坐在身邊那一個沒有一點悸動只有習慣的對象。 

如果當下年輕氣盛的你想知道愛欲貪嗔癡於晚年的樣貌，歡迎你捧起這一本書，接受時光無情卻也柔情的洗禮。 

——不是死了，只是被神隱藏起來罷了。

延伸閱讀：《妖物誌》裡的愛欲貪嗔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