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VI

這些日子以來，你過得如何？雖然我知道不該主動詢問你的近況，那是對自己的約定，但我總是無法兌現，瞞著自己試圖和你聯絡，仍在悄悄奢盼能獲得由你親自捎來的消息。

時節進入秋季，天氣開始轉涼了，還記得那棵一起散步經過的油桐花嗎？每當黃花遍地，枝椏光禿時，凜冽的秋風捲起滿地的花屍飄向你我，你總是在回到家後還可以從我的風衣和髮梢上撿起一些繾綣的花瓣。

周遭的人事看似依舊，實則改變巨大，山坡上的教堂早在去年被拆毀，建起了商業大樓。雖然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但最終這個時代似乎連宗教也敵不過日夜不停歇的金錢交易。

定時敲響的鐘聲沒了，只剩下微涼的風中夾帶著若隱若現的工程建築聲。

如果你還在這個小鎮，你肯定也會加入當時的遊行抗議，因為我知道你最愛那小教堂的聖歌唱頌，還有隔壁那個浪漫的向海墓園。

市長的孩子就是安眠於那座可以每天看到夕陽的墓園，伴著底下沙沙作響的海濤聲，我想那孩子應該會睡得很安穩。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孩子，他才七歲，非常乖巧懂事，雖然身子天生不好，無法和其他正常小孩一樣上市鎮的公立小學，但是頭腦聰敏的他在家也自學得很好，市長對這個纖弱的孩子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當然，我也沒有忘記你以前常常邀他到家裡來玩，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般地疼愛著他，甚至背著他到下城區的湖邊垂釣，你對他的疼惜溢於言表。

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時光能回到那個夏天，我們三人一起坐在教堂邊的斜坡上，望著紅火的夕暮，吹著習習海風，聆聽身後教堂內傳來的頌歌，那孩子最後還累得睡倒在我的懷裡，然後由你溫柔地抱起他，我們一起走在漆黑的夜空下，把他送回市長燈火通明的宅邸。

我知道無論怎樣時光都不可能倒流，就像無論我怎麼寫信給你，都永遠盼不到你的回信。不過，你知道，這將是我提筆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所以其實就算你真的回覆，可能我也看不到了。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我接受行刑的時刻了。回顧整個牢房，我什麼都沒有，只有桌子上這一疊厚厚的、全是我寫給你的懺悔。如果有一天你終於願意回到這個小鎮，我希望你對它依舊鍾愛，別因為我的事而走避他鄉。

最後，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夠和市長的孩子一起長眠於那個向海的墓園，教堂沒了，但慶幸墓園保留了下來。我知道我罪無可赦，沒有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讓殺人犯和被害人葬在一起，不過或許這是我認為我贖罪的唯一方式。

讓我用我髒污的生命，換來那孩子純潔無瑕的安息，也是我結束今生前的最後救贖。

- Fin -

追伸：每年一到農歷七月，我都會撰寫「救贖」短篇，透過各種奇幻迷離的故事，傳達人心幻化出來的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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