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過站不停

公車到站，剎車停在我面前，敞開前門，等待歸家人群蜂擁而上，踏上疲憊又欣慰（或許還有憤慨、沮喪、低靡）的返家旅途。

一駝背老者撐著拐杖顫巍巍地欲從前門下車，與正要信步上車的我交錯而過，倏忽——彷如電影《駭客任務》（The Matrix）裡的三百六十度旋轉鏡頭外加停格畫面——我看到一種生命對境的凝凍瞬間。

花甲遲暮者晃阿晃的，歷經千山萬水終於到站下車，佝僂著歲月留給他的歷練風霜，離開這一輛列車迎接外頭的夕陽，但最後的站點相對漫長的旅程，哪一個更凸顯時光的殘忍？

勃發氣壯者才準備要躍上車，蓄勢待發眼神灼熱，充滿目的性甚至攻擊性，昂揚著青春盛放的繽紛絢爛，期待著沿途美不勝收的景緻，但他更加按捺不住的，或許是前方想像中的終點站。

然後一個擦肩，我上了車，擠入擁擠的人肉叢林，人生這條道路的冒險征途老早已開展，而試圖穿越重重肉牆的縫隙看出去，下車的老者早已隱沒在人海中不知去向。

這輛公車掛牌大千世界，行走在路名為生命的轍道上，不時停靠在際遇的車站吞吐各類過客，再繼續駛向沒有人可以預料的前方。

我上車入世，貪眷花花世界，老者下車出世，看遍過境千帆；出世之際，也意味著下一輪生命的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