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一本書去旅行


出門遊玩,除了在手機裡灌錄好想聽的專輯或是電影,我一定會帶上一本書,放在隨身的包包裡,跟著我上機下機或坐車等車,趁著無所事事的片刻拿出來打發時間。

說是打發時間,我想更像是用來陪伴旅途中自己的心情,那種顛沛流離、置身異鄉時的陌生感有時會讓我惶恐,即使出走了這麼多年,即使行前做好了最萬全的準備,當如實站在周遭語言相異的國度,看著別人生活的模樣,和自己抽離的旁觀者姿態,總會油然升起一股興奮卻又心慌心虛的複雜感受。



興奮之於探索,去認識一個新的地域文化,心慌心虛則是因為逃離了原本和自己緊密相連的城市,卻又知道遲早必須回到它的懷抱。

帶上一本書,我可以從漫無邊際亂竄的焦慮中暫時回到書中文字的境界,被一個確實篤定的聲音牽引著,而不至於像迷失在魔法森林裡的孩子那般,被不知名的妖精之歌所蠱惑。



像是我到印尼爬林加尼火山(Mt. Rinjani)時,就在登山包裡放了本詩人席慕蓉的《除你之外》,在2600公尺高的半山上扎營過夜,我躲在被怪風吹得啪啪亂響的帳篷裡,就著微弱的手電筒閱讀一篇又一篇的詩歌,然後在午夜走出帳篷時看到了頭頂一整片璀璨的星空。這讓我後來在重讀這本詩集時,腦海中都會自動回放那一晚的山風、冷夜和星羅棋布。

或許是受到旅心的影響,在旅途中的閱讀也總是比平日窩在床頭枕畔時來得更印象深刻,亦多了一種和旅地不可切割的臍帶連結,將後來回返日常的閱讀抹上了一層或許是一種獨一無二的記憶附屬、也或許是一種誤導偏見的色彩。

好幾年前第一次前往巴厘島,我坐在Villa的發呆亭裡讀澳洲作家朗達拜恩(Rhonda Byrne)的《力量》,以至於好多年後的現在,每每談論起吸引力法則時,我都還是會靈魂出竅般地看到那個建在泳池和椰樹旁的發呆亭,並且不自覺地將心想事成的概念和發呆冥想想成同一件事。



雖然說旅行總有好多值得去細細品味和觀察的風景與人事,都難得把自己帶到千里迢迢的他方了,何必再把視野框限在書扉中?但你不得否認的是,坐在行進的交通中,有時你必須面對大量的留白時間,當車窗外千篇一律的草原已讓你看膩,或是夜間飛行時的精神奕奕,與其那些戲劇歌曲的耳膜轟炸,我更偏好看書的靜謐與沉澱,當然前提是該種交通工具不會讓我犯暈車症。

記得有一年搭長途巴士到檳城,我帶了本剛買的鐘文音的《暗室幽光》,看得十分投入,回程時卻不小心把它落在車上,等到發現卻為時已晚,對此至今我都還耿耿於懷,還曾寫了篇文字悼念之(按這裡)。未竟的閱讀,成了我回想起那段國內小旅行的一枚獨特光景。



也有些人會好奇,旅途中的舟車勞頓和夜以繼日通常已讓人身心俱疲,哪裡還有時間和精力去看書?印象中的確有好幾次,我被緊迫逼人的行程壓得喘不過氣,每晚回到飯店房間都已累癱,翌日又要趕在日出前出發,但卻因為在旅途中買到了精彩好看的書而枉顧疲憊,硬是要捧讀不止,在顛簸的遊覽車上,或是在大半夜的飛機上通宵夜讀,甚至還本末倒置地想要好好享受不被打擾或中斷的閱讀體驗,而任性地拖延排好的旅遊行程。

有一年在台北的誠品買了S.J.華森的《別相信任何人》(Before I Go to Sleep),不讀還好,一開頁即欲罷不能,被小說中懸疑又吊詭的劇情吸引,厚厚一本三百多頁的小說就在我整個台灣行中看完。



到東馬的姆魯(Mulu),在機場買了《哈利波特》相隔九年的續作,身為哈粉的我當然是迫不及待追看,一小時的飛行讓我覺得太快著陸,看完鐘乳石洞後回到度假村,我就帶著書本跑到裝潢華麗的大堂去,偏僻山林一到晚間沒什麼其他去處,網路訊號太差又惹惱了一直連不上線的我,索性就把自己徹底丟入魔法世界,旅程還沒結束我就快把故事讀完,後來想說為了讓歸途有事可做,我還刻意保留了最後幾個章節,按捺著心情把書本闔上。



如果沒有這些書本相伴,我的旅程不會有太多的不同,我依然會坐在航程八小時的機艙裡,可能會在奔馳的巴士上循環播放あゆ的某一張專輯,然後不醒人事於看似大同小異的城市輪廓線,但當我回顧旅途點滴時,我也不會想起我在灑滿晨曦的北海道富良野讀安倍夜郎《酒友,飯友》時的愜意,或是深刻記住我在飛往香港的飛機上讀到的《戀愛日本古語》,小山薰堂對「涵養的細膩描寫。



旅途中看一本書,就像是吃西餐時配一杯對應的葡萄酒,沒有酒的西餐仍可以繼續下去,但似乎就少了點加分的點綴,而用一杯酒來記憶的食宴,不但齒頰留香,回味無窮,往往還會在今後的味蕾中埋入了無法被輕易取代的引線,一碰觸就會召喚出專屬於你個人的感想與感觸。


追伸:本文亦刊載於《星洲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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