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自來的回憶

昨天獨自當家的深夜裏，我觀看了韓國驚悚片《姐魅情深》的好萊塢翻拍版《不請自來（The Uninvited）》。

也許是因爲四周幽靜的氛圍，我輕易地就融入了電影中營造的荒涼感裏頭，並且被故事主人公散發的淡淡哀愁所牽引。加上故事背景的相彷，除了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熟悉感之外，我也不禁看到了好幾幕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或是同主角一樣擁有過同樣的情懷——的劇碼。

戯中有一段，是女主角和心理治療師的對話。女主角告訴他說，自己一直忘不了幾年前，生病的母親在大火中被燒死的可怕事故，現在幾乎每晚都在做著可怕的噩夢，心理治療師和藹地對她說：

We survive by memories, but sometimes we survive by forgetting（記憶能讓我們堅強地活下去，但有時候使我們活下去的卻是遺忘。）.

我們一直都在憑藉著過往的種種記憶活下去，尤其是當自己失意或是不願承認目前的生活情境時，那些自己曾經全情參與的歲月：曾經愛過或是被愛、曾經擁有或是屬於、曾經流淚或是歡笑……那些曾經那麽用力地活過的身影，便會影影綽綽地飄浮在自己的腦海裏，眩惑了我們的感知，遮蔽了眼前更加確切的景致。

女主角因爲一直對往昔的那一段歲月耿耿於懷，潛意識裏不願意刪除掉那些不值得頻頻回首的片段，終於創造出一個除了她自己別人也無法看到的角色——她的至親姐姐——把所有對父親不滿的情緒移情到死去的姐姐身上，由她來表達出心中的憤怒。

你只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事物——女主角被蒙蔽了，一點一點被幻想出來的姐姐引導，最終殺死了一心被認定爲是一切罪魁禍首的父親的女朋友。直到最後，她才從幻覺中清醒，手持染血刀子，驚恐萬分地瞪視著以爲會是姐姐的方向，而映入眼簾的，只有鏡子中反射的，一身殷紅血漬的自己，還有自己蒼白的臉龐。

我們以爲，記憶能讓人變得更加堅強，卻從沒想過，握得太緊的雙拳，往往會把掌心的東西壓爛，甚至把指甲陷入肉裏面，掐得皮開肉綻。

因爲無法忘懷，反而造成反效果。雖然電影中的情節有點戲劇性，不過現實生活中，我們不也是對很多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的歷史看不開嗎？

腳步一直往前跨，頭卻一直往回轉，那樣怎能走得順暢？怎能走出陰霾？

還記得幾年前，看過李心潔演的《鬼域》，故事也圍繞在“遺忘”這個主題。那時我寫了一篇《遺忘與被遺忘》，裏面寫道：

還好我們都有學會忘記的本能，否則活在這個世界上越久，我們就越被累積起來的七情六慾壓得動彈不得、身心殘破不堪，一輩子無法忘記所有的瑣碎嘮叨，而必須承載著它們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天，那樣豈不很累？

如果回頭咀嚼的，是對身心有害的養分，會讓我們繼續負面沉淪下去，那就必須懂得把這樣的記憶回收分解——雖然有些記憶永遠也無法分解，但至少該懂得把它遠遠隔離開來。

記憶固然美麗，回憶固然美好，有時候，適時的放手，也是對自己、對別人的一種寬容。

當不堪的往事不請自來時，請記得把門窗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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