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的午後

老老的午後，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衣袂飄飄之中，立著一個我如此熟悉的身影……

我可以聞到那剛洗好衣服的舒爽香氣，氤氳徘徊不散；一件件花色綾羅的床單掛在院子裡的鐵枝上，迎風瀟灑地飄擺，遠看就像是揚著帆布的船，在海面上破風而航。

我想抬頭仰望，穿透亂晃晃的床單，卻只隱約看到你隻身一人，站在一籃子的衣物旁，晾曬著對你而言過大的被單。陽光太刺目我睜不開眼，細瞇著眼睛，用雙手抵著額前，然後我看到背光的你，暗濛濛的圍著一圈金邊，慢慢偏過頭來望向我這裡，不知是在對我微笑，還是在呼喚著我的名字。

我突然覺得有一種穩穩的泰然，平靜地鎮守在我身體裡，讓我不覺得慌亂。也許是那樣的味道，也許是那樣的光景，我感覺到一股并非來自頭頂陽光的溫暖充斥全身。我的呼吸變得不再混濁，心跳不再紊亂，我就這樣靜靜地站立在原點，透過層層布單，遙望著你那輪廓一直模糊不清的臉。

我還以為如此家常的畫面不曾出現在我過往的生命裡，那樣的場景只不過是自己借來的幻覺。可能是某本我讀過的書裡的一個描寫，或是某部我看過的電影裡的一個情節，我只是貪心地把它竊取過來，搬到腦袋裡收藏，待沉沉睡去，便幻化成自己自以為是的歷經。只因為這樣的記憶竟久遠得宛若上輩子的事了。

我知道這不是某個情節，是我心底深處一直存在著的實景。雖然模糊遙遠，卻不可抹滅。那老老的畫面、老老的風吹起我的髮絲、吹起我所熟悉的香氣。我閉上眼睛，用力深呼吸，聽到自己的心跳重疊著你心跳的聲音。你一直都在守護著我，我知道。

被陽光烤得暖暖的身體不再冰冷。我坐起身子，腦子裡還縈繞著剛剛的畫面。我不禁想知道，那一個曬衣服的午後所散發的洗衣粉味道，如今又會飄散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