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

黑黝黝的廚房裡，他像個幽魂般，無聲靜坐在飯桌前，任由周遭的漆黑寂寥將他的整個人吞噬。窗外正下著農曆年以來的第一場大雨，淅瀝淅瀝聲不斷，雨水沿著窗台滴落下來。沒有上燈的室內因為缺乏午後陽光而顯得沉鬱寡歡，他刻意為自己倒了一杯熱開水，因為身子四肢冰冷。那樣的消息任誰也沒有辦法不冷入骨髓。骨髓，正是這個詞，讓他整個被衝擊得招架不住……

滾滾蒸氣從擱在桌上的馬克杯裡漫出來，在光線不足的廚房裡像是焚燒後的煙縷，在空氣中、在他眼前扭出個不知所以然的型態。他真的不敢想像最壞的打算，也沒有能力再去負荷如此龐碩的震撼。已經不止一次，他告誡過自己--在母親離逝以後的多年--他們倆要互相照應，在未來的日子裡，不管怎樣都要履行答應過她的承諾，因為這也許是母親生前最擔心的事。

管控不了的腦海棉體瘋狂運作，數不清的假設如果不斷被拋出來，橫呈在眼前，太殘忍太直接都一一沖刷著他的內壁，一片片剝落下來而後決堤崩塌毀損。他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伏在案台上渾身不自在地憂傷浮躁著。

洗水槽的水龍頭因為扭不緊而淌下水滴，滴滴答答打在銀鋼的水槽內，發出若大空洞的聲響。那有節律的拍子彷若心跳般，賦予了它們生命。生命可以如斯無常，所以他總在最幸福之際提醒自己，要懂得格外珍惜；在最悲憫之際則要懂得學習。他一直都沒有忘恩負義，近年來更加真切體會生命的真諦，調整好心境，去接納更多的可能性。

從前的經歷是造成他性格乖戾疏離、心思綿長細膩的原因，那是一場用生命來感悟的教訓。已經夠了，他說，絕沒有理由要他再次去承受來作為理解道理的途徑，否則這樣很不公平。他受難的至親是一個心地善良不拘小節的人，想想那些活在世間的人們，更多的才理應去承受這些心靈與身體的磨難，那些無惡不作的人們；居心叵測的人們；欲念貪婪的人們；難道他們不應該被懲戒而該被通融赦免嗎？

捧起杯子，他灌下滾燙的熱水，喉嚨立即竄來一陣燒灼。閉上雙眼，他在心中對身在天堂的母親說：“請保佑他！”

除了這些，他真的無能再多作多說些甚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