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之美

每次坐在喧囂的咖啡館閱讀或寫字時，都彷如進入某種城市性的冥思禪意境界。

周遭同樣充斥著來往的步履和喋喋不休的唇舌，烈日下陽光絢爛，反射出一道又一道眩目的光采；陰郁雨天則黯淡失焦，在每一個角落投影出魑魅魍魎的蠢動。

而我，竟可以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地繼續浸淫在和文字的親暱對話裡，敗德地罔顧呼嘯而過或漫不經心的眼色，讓指尖和視線跟紙頁癡纏，達到精神和靈肉的短暫合一。

被我拿來夾在書扉的書籖，多半不是真正用作書籖用途的卡紙，而是每一個當下隨手攬來的周身之物，因而造就了我的每一本書都夾帶著不同的標記物，就像是每一趟文字旅途都有一個身份特殊的旅伴傍身。

最常見的莫過於來自同一本書的書衣，順手一擺，名人背書的激賞之言就被沒入文學堡壘的銅牆鐵壁內，唯有願意深入探究的冒險家，才有資格勘查出箇中的璀璨瑰麗。

或是在沒有書衣時，將身邊唾手可得的卡紙塞入，比如衣服廠牌的標簽。一個是打造外在華美之相的品牌標示，一個是淬煉內裡精神性飽足的品味標的，兩者竟在此時相互擁抱，貼近彼此彷彿毫無嫌隙。

也有過一次將商場派發的香氛樣本夾在書頁裡，往後每一次開啟閱讀，嗅覺的挑逗總是趨前於視覺的警示，當下的文字之旅倏地變得三維化，稜角鮮明卻又盡顯柔媚之姿。

買來鍾文音的《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將某次到某精品飯店吃飯時餐廳送上的明信片當作書籖，一邊讀到「同修便是一同修去因愛恨蔓生的枝芽」，一邊側目瞟見明信片上的餐廳裝潢，想起那一晚身心的溫馨與口舌的飽滿。

因某次疏忽大意而丟失了鍾文音的上一本散文集（詳情見此），此次再度泡進她慣有的迷離迷幻氛圍，我明白我依舊喜好此種刻意耽溺的荒涼感。

荒涼至即使在踏實雜沓的現世、身處咖啡香可頌香四溢的咖啡館內，也仍能心無旁騖地竊笑，自己如城市孤島般與世隔絕的靜謐，甚或遺忘了前一秒還近在咫尺的關於生活瑣碎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