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孤單跳舞

(photographer:カミナリ)
那天輾轉聽聞,一位久未碰面的朋友生病了。生病的,是心,所以需要去見心理醫生。

據說是因為從原本繁華的都市生活,突然歸隱鄉野的愜意時光的不適所致,加上荒山野嶺之地杳無人煙,至親好友都在遙遠的國度,於是長期這麼下來,心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寂寞轟炸,習慣了熱鬧的心智在回音裊裊的空洞中越顯脆弱。

驚訝之餘,我也十分擔憂,立即向朋友呱啦呱啦地建議了許多方針,比如出來多見見朋友、開發屬於自己的小興趣等。

然後也才驚覺,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寂寞相安無事,對寂寞的「承受指數」也真的各有不同。

有的人連獨自吃飯也會覺得備受委屈,有的人卻十分享受一個人的午後時光;有些人無法忍受一個人在家度過周末,有些人卻巴不得室友通通不在家;有的人害怕一個人看電影的淒涼,有的人卻想要挑戰獨自旅行的瀟灑。


說來自己從小就是個很能自處的人,對於一個人的時光我總是能如馬戲團的小丑變出眼花繚亂的把戲,一個人自導自演自得其樂的熱鬧獨角戲。

記得大學時期住在宿舎,窮學生不想多花錢申請網路,甚至在還沒有筆電的情況下住了一兩年,除了白天上課,周末偶爾和朋友出去走走,大多在房裡的時候,我都是和書本與紙筆相伴為伍。

一本耐讀的書可以磨耗掉好幾個晚上,讀完了就往書店裡跑,一本接一本地買,幾乎把零用錢都花在這些精神糧食上。

小小的宿舎沒有書架,就把床底或衣櫃頂端當作臨時書櫃,堆得滿是灰塵。而搬家時最苦惱的都是這些比什麼都還要重的書。


若沒錢買書,就重新讀一本喜歡的作品,每一次都能從中挖掘出上一次忽略掉的小細節。比如《哈利波特》系列,之前電影每上映一次,我就從第一集開始,馬拉松式地讀到第七集,讀完中文再讀原文,八部電影下來已快被我翻爛。

再不然就拿出一張白紙一支筆,開始在上面塗塗寫寫,天馬行空地遨遊在自己的幻想國度,像愛麗絲墜入夢幻仙境,推翻了理性的藩籬,跨越了規範的疆界,在無垠無限的創意海洋裡自在跳舞。

當年的大量獨處時光,除了累積我的寫作基礎,也讓我在應對孤獨的時刻,聽到了更多內在的聲音,充份瞭解了自己的心之形貌,並且找到了生命最適切的出口,甚至還漸漸愛上了這種悠哉恣意的況味。

那段人生歲月,可以說是我學會和孤獨打交道的美麗邂逅。

當然,人是群居動物,必要的社交生活可以平衡一個人體內本我與非本我之間的極端性。從別人眼中口中認識自己是謙卑的開始,亦是自省的最好時機。

只不過我想,身邊再怎麼鬧哄哄,我們都迴避不了寂寞前來叩門。生命中無論萍水相逢還是白頭偕老,都有那些忽然被關入紙箱裡的單獨片刻,甚至枕邊人就在身邊也未必就不孤單。



偶爾確實會感到無所適從,但與其回絕或試圖用各種聲光特效來短暫填補,不如勇敢正視落單時的自己,藉機看看你究竟如何和自己跳舞。

只要明白,那樣的寂寞會如湖面的漣漪遲早散去。你有時孤獨,但你不會永遠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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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伸:此文亦刊登於2月18日的《星洲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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