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誕節的一場夢

前幾天耶誕節早晨醒來之際，躺在床上一時半刻還不知曉究竟是什麼讓我倏地睜開雙眼，待意識慢慢回過神來後，才想起前一秒鐘的夢境。

那是，這近年來讓我印象最為深刻、最為惶恐卻也最為鬆一口氣的夢。

還好是夢，所以鬆了一口氣。

夢中，我和一群家族長輩一起出國遠遊，旅途中開心說笑，就像是每次年節聚會般的熱鬧聒噪。突然有人轉告我們，說其實我們大家早已在旅路中的某個瞬間發生事故意外，全都死了。

目前仍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只是我們各自未被接待的靈魂。仔細看還可以察覺出其中幾個親戚的輪廓邊緣散發著朦朧的光暈，彷彿科幻電影中從虛擬幻境裡走出來那般，也有一些老親眷的樣貌轉變成了年輕氣盛時的姿態，似是有些連續劇裡演的那樣，在生命終結之際，一個人將以其風華鼎盛的容貌離去。

接著大家被帶往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公寓，裡面燈火通明，窗明几淨，還有好多間偌大的房間。一行人進來後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原來我們都死了？」、「那接下來要如何？」之類的，更有甚者，彷彿延續家族的樂天個性，有些人開始笑鬧著評比彼此年輕的輪廓，熱絡的氣氛一點也沒有死亡給人陰霾罩頂的既定觀感。

我仍處於恍惚狀態中，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這樣死了嗎？為何一點痛楚也沒有？為何一點關於事故意外的記憶也沒有？就像是前一秒還在路上，下一秒就被通知那是條黃泉路。

我在公寓裡轉悠，看著老小親屬們都三五成群地坐在各個房間客廳走廊上交談，就像是小時候過年時走進阿公老家，長輩們都隨性地席地而坐，滿屋子都是人。

然後我看到了三月才離開的三姑丈，正精神抖擻地坐在沙發上，看到我還和我大聲地打招呼，我又驚又喜，立即問他近來可好。

而直到此刻，我才更確切篤定地理解到自己真的死了的這件事。這座公寓就是前往天堂前的招待所嗎？待會兒就會有冥界的負責人前來給我們進一步的指示？（OS：冥界也參考了人間的酒店管理業嗎？）

心中的惶恐開始一點一滴滲透全身，我開始緊張，驚呼著「我死了，可我還有好多事沒完成啊！」那種憤慨大於悲傷的心情。我好不甘心，還沒去過歐洲，還沒吃膩我最愛的各種美食，還沒玩夠這個多彩繽紛的世界⋯⋯

其中最讓我覺得好笑的，是在那樣的節骨眼，我竟還叨念著我的部落格，想到我還沒寫完我的曼谷遊記，我走了的話那就要從此開天窗了之類的。

最後我想起你。這是讓我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的時刻。

我難過的並非我捨不得你，而是想到我走了之後你將孤身一人，今後沒有我的相伴你將會有多可憐，我好不忍心看你因為我的離開而一蹶不振，或是強顏歡笑地慢慢療傷，等待已不屬於我的時光一點一點把你帶離失去我的悲慟。

就在我還想掙扎著想辦法回到人間，至少給我點時間去處理身後事時，刺耳的鬧鐘響起，我瞬間睜開眼皮，看到自己側躺在熟悉的睡床上，耶誕節早晨的陽光溫暖和煦地灑在臉上。

還好是夢，所以鬆了一口氣。

我還好好地活著，繼續厚著臉皮享受愛與被愛、生的喜悅。

這是一種昭示嗎？我不知道，但耶誕節的這場夢讓我體驗到了類似「重生」的感受，我衷心感謝生命的美好。

這是去年耶誕節給我上的一堂最珍貴的生命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