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耶誕

每一年都在這裡用文字和影像記錄度過耶誕節的點滴過程，拍下的每一張照片都是每一枚喜悅凝凍下來的瞬間，裡面的每一張臉孔都散發著即使時過境遷、每一回看到也還是會會心一笑的笑容，而每一段書寫下來的文字則超越記憶畫面和生活表象，深刻透露出我在逐年成長逐年老去的歲月裡，那些偶有感悟偶有感恩也偶爾感慨的雜言碎語。

雖然節慶本身已成為這個時代一個無法與商業包裝脫離關係的日子，我們用儀式性的傳統去歡度現代人抽空聚首的理由，用華美的餐點犒賞疲憊貪新的身體，再用精緻裝飾的一份禮物聊表我們未能具體言說的心意，然後用哄堂大笑的迴響填補每一個與會者的耳朵，最後留下一連串眼花繚亂的照片來慰勞我們或許有些冷感的雙眼。

但每一個觥籌交錯的當下都滿溢著屬於我們的情誼，縱使年復一年如出一轍的一成不變，連餐廳也懶得去找其他別家新開的，入座幾乎和往年一模一樣的席位，用相仿的話題兜攏久違的心情，和身邊人聊起故人往事，聊起去年此刻，聊起明年此時的種種揣測，雖然不過是用來打發酒足飯飽後的閒暇，卻也讓我有那麼一瞬間認真思考起來，未來的我們究竟會在哪裡？繼續在這片豐饒的國土繼續庸碌奮鬥？還是有更戲劇性的大轉折？展開勇於跨越人生門檻的大冒險？

我真心期待後者。

在Café慣常昏昧的燈光下我們悉數過去與未來的組合變化，像是玩轉魔術方塊般扭動自己手裡的命運，有時在某個無法解釋的節骨眼或是某次直覺性的轉向後，道路的方向從此改變，偏離了原本設定的目的地，朝著自己也未能預測的迷霧森林挺進。

那就像是旅途中總會遇到的「不可抗力」事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雖然或許會惶恐焦慮，對於習慣了照本宣科的人更是一場大災難，但脫序演出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是驚喜抑或是驚訝則端看身為旅人的你要從何種角度視之，且要以何種時間軸定義之。

若你相信已抵達終點，所有的遺憾就會塵埃落定，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若你認為這只不過是中途靠站，後續的路還千里迢迢，那些遺憾就會成為今後其他契機的開端，意外發芽的籽苗。

為應付全城期待的心，璀璨的人造燈火必須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展現，試圖替赤道的熱帶氣候營造一點點北歐的意象，麋鹿、薑餅人、拐杖糖和禮物盒都堆集在車水馬龍的大街旁，一棵比一棵還要高大的聖誕樹聯合購物商場的特典活動，用消費額來換取一次在樹下水晶球裡照相的機會，一種資本主義最擅長也最司空見慣的包裝手段。

汗流浹背地走過假裝覆滿雪花的櫥窗，身後因車子轟隆駛過而帶起的熱風讓我們更覺燠熱，看著愈發千篇一律的裝飾和愈發氣定神閒的我們，從瘋狂拍照的年少興奮，到鄙夷唾棄的憤世嫉俗，再到如今看山又是山的神色自若，這是靈魂老化，還是躁動的心更成熟更灑脫了？

灑脫到連制式化的交換禮物也省去，我們用簡單卻溫馨的一餐來致敬陪伴彼此的青春年華。

而儘管肉身再怎麼「熟透」，和至親的家人親戚擠在一個屋簷下時，有些矜持還是會被遺忘，有些淡然還是會被忽略，有些幼稚則會被重新召喚，像擺放在聖誕樹底下的禮物，包裹著對這個季節不滅的純真嚮往。

圍桌而食的歡樂讓一張嘴忙得不可開交，又要品嚐各家拿手好菜又要急急更新彼此近況，到頭來自己究竟吃了什麼似乎也不是重點，飽足後的遊戲才是當夜的主菜。

從兩小無猜的玩樂到為前程各奔東西，再到若干年後定居在島國上生活，相約群聚於異鄉的家中，除了貪求方便或許也想在寄人籬下的漂泊中尋獲一片安頓後的溫暖，在聖歌與節日烘托的歡騰之外繼續大展拳腳，各自精彩；好比常常聽聞誰飛到世界的某個角落探索，誰又跨過哪一國的國疆大開眼界，在那些雨露風霜的遊走穿梭中為愚昧的自己累積比旅地更豐盛的人生歷練。

遂在交換禮物的過程中也交換旅遊心得，將自認為愛用好用實用的物品送出去，期望收禮人能在接下來的旅次安枕無憂、事半功倍或是口氣清新（？），但最重要的還是能快樂出遊，平安歸返。

每一趟出走或許是無數個外在召喚集合起來的具體表現，但每一次回家卻只有一個最明確清晰的理由——家。

但願在度過這個以散播愛與感激為主旨的節日後，在勇往直前的同時，我們都記得偶爾回頭，偶爾回到那個一直在默默守候我們的家裡。

★メリク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