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散策之道——銀閣寺和哲學之道

by カミナリ

二訪京都，很明顯看出這一座對保留歷史古跡絕對用心的城市塞滿了人，比兩年前我來時的歲末寒冬還要熱鬧許多。從必須站著搭乘JR機場列車的那一刻起，我就既驚訝又無奈地替京都感到一股喘不過氣的沉重，因頭頂上的光環而集結的萬千寵愛成了她無法迴避的命運。

最早對京都的認識是來自書籍，那時從不少旅遊文學中看到了這座古都的獨特風采，各路旅遊作家頻頻熱烈提及她予人的內斂與涵養，我從鮮少的照片和大量的文字描述中讀出了京都無法複製的低調美學，爾後有了互聯網的資訊流通，以及眼花繚亂的攝影分享，我才更加具體地領會到她除了樸質不張揚的靜謐，還有在四季流轉的烘托下所映襯的那種獨獨屬於東瀛的濃烈之美。

又過了好幾年，再後來，當我再度讀到許多部落客的遊記分享時，京都在春、秋兩大旅遊高峰季給人的印象，除了唯美的自然風情，還有逐年愈發增多的人流，每一個趁著花見或賞楓季節追去那裡的人回來後都異口同聲地說：「好多人好多人！」

2014年底，我實現了對自己的允諾，跑到日本京都來跨年，那是我第一次會見這個名氣響徹國際的古樸城市，當時的我並沒有特別意識到被人群簇擁的負荷，或許是因為沉浸在年末年始的佳節氣氛中，我把傾巢而出的人潮看作是當地歡慶儀式的體現，加上初來乍到的新鮮讓我自動篩濾掉萬頭攢動的擾攘，所以儘管我經歷了元旦黃金連假的暴動人潮，我還是對京都懷有一份友善的記憶。

今秋再度來到這裡，我換下了第一次來時的寬容，用更接近本心的視野去梭巡，才看到京都因觀光而不得不委身低頭的姿態，儘管她依舊明艷照人。

上一次的初訪去了境內幾個主要的寺院和神社，比如在觀光界知名度最高的稻荷大社、清水寺和金閣寺，對於列在清單卻沒去成的銀閣寺和哲學之道至今還有些耿耿於懷，忘了當初是什麼原因沒去，總之這一次當然不能錯過，而且我們在京都的第二間家就離銀閣寺不遠。

抵達銀閣寺之前會先經過一條銀閣寺道，兩旁林立的商店街販賣各式主食小吃以及伴手禮，才剛抵步我就有些傻眼，人潮之多是到了讓人怯步的程度，在我們穿過商店街朝盡頭的銀閣寺走去時，看到一個個員工站在門口推銷自家商鋪出產的食品，試圖吸引舉著旅行團旗幟的嚮導所帶領的一隊隊觀光大軍，大多數從我們身旁行經而過的人都操著一口熟悉的中文，不過也有韓語、泰語和菲律賓語，可見銀閣寺早已被收錄在各國觀光導覽手冊裡。

山號東山的銀閣寺正式名稱為慈照寺，是室町幕府時代的將軍足利義政於公元1482年所建，實際上他是在寺院內建了座供奉觀音的觀音殿，通稱「銀閣」，遂寺院整體才被統一稱作「銀閣寺」至今，和其祖父足利義滿所建的金閣寺相呼應，可說是京都最知名的兩大寺院。

不若金閣寺在墻身貼上了金箔，銀閣寺並沒有真的貼銀箔，因此在觀看建築本身時會覺得有些黯淡無光，深木色的墻壁和屋簷甚至給人蒼老殘舊的感覺，但國寶級的銀閣寺之所以不貼銀箔有一說是為了體現當年興盛的禪宗思想，又是足利將軍晚年的隱居之所，才以更低調樸素的樣貌呈現於世。

但銀閣寺最有名的其實不是銀閣，而是庭園內的「枯山水」造景，用耙子在一整片鋪平的白砂上梳成獨特的波浪流線型，名之「銀沙灘」；或是在銀閣前將白砂巧手堆砌成巨大工整的幾何圓錐狀的「向月台」，據說作用是夜裡用來反射月光，營造幽柔溫婉的禪風意境。

一灘砂海和一座砂丘，在銀閣前散發著頭頂銀月的光華，光是想像這樣的畫面就讓人心中一片寧謐。

而實際上呢，銀閣寺前長長的人龍和喧嘩的人聲讓人怎樣也無法望著這些巧奪天工的砂子作一絲幻想，當下你只會想要快點往前移動，並且同時希望身後持續湧入的參觀者能否安靜一點，否則若那知名的向月台因過大的聲幅震動而塌陷是一點也不稀奇的。

繞過錦鏡池登上高處的展望台，俯瞰銀閣隱沒在紅楓中，卻無法在此逗留欣賞太久，因為身後極欲照相的觀光客正在用無聲的眼神示意你趕緊抽身離去。

我們魚貫入內又魚貫而出，參觀銀閣寺的時間不到半小時，而我是在回來後撰寫遊記時，才有機會從照片中仔細打量銀閣實而不華的樣貌。

從銀閣寺出來，我們順著哲學之道漫步，對終於遠離摩肩擦踵的人群鬆了一口氣。關於哲學之道，我最早認識它是從吳淡如的書，1972年京都大學的哲學教授西田幾多郎常常來此散步沉思，故得名之，全長約兩公里的哲學之道沿著琵琶湖疏水渠道而建，河岸兩邊種滿櫻樹，是春季有名的花見地點，秋季這裡紅葉落地，枯枝覆頂，雖有些蕭索，卻讓人望著飄落的葉子和淌流的河水忍不住思考起來。

樹葉與河流原是天淵有別，季風讓樹葉與河水相逢，際遇卻讓樹葉乘著河水告別母樹。當我們決定紛飛的那一刻，我們可能忘了，原鄉的細水長流曾是哺育我們茁壯的源頭，亦是含淚鼓勵我們闖蕩的推手。

カミナリ

哲學之道途經多所寺院，我們沿著步道隨意走逛，沒有特定的觀光路線，先是繞到法然院去，看小小古寺的山門前紅葉黃葉繽紛有緻，據說這座茅草式山門是京都唯一，這裡也是跨年時人們會排隊來除夜敲鐘的地方。

當天的法然院還舉辦了入場無料的詩歌展覽會，進去看到用毛筆字在宣紙上書寫的日本詩歌，旁邊沒有任何註解，只有西班牙文翻譯（為何不是英文？），我的日文水平看不懂這些詩句，卻忍不住細看每個字在紙上一筆一劃的走勢。

走出法然院，我們又經過安樂寺和靈鑑寺，直到來到盡頭的永觀堂和南禪寺，永觀堂可說是秋楓時節人氣最火的賞楓處，來到大門口才發現說得一點都不假，因為儘管當時已經接近落日的四點半，仍可見大批大批的觀光客蜂擁而入，我們步履維艱地走近永觀堂正門口，震驚地發現裡面滿滿的人頭快要和中國四川的九寨溝相比了。

雖然從圍墻上方探出頭來的部分紅葉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但看到如此怵目驚心的畫面還是讓我們都立即打退堂鼓，這種情形買票進去的話也根本是動彈不得，不如擇日再訪。但我心裡也很清楚，不管擇哪一日，這個季節可都是日日爆滿。

深秋的京都雖因塗上一抹胭脂而嫵媚動人，卻也引來無止盡的挑逗和搭訕，人一多難免心浮氣躁，不止連走個路都要東閃西避，日本人堅持而驕傲的服務水準也不得不受到外在環境影響，難怪前不久才在網路上讀到一篇旅遊評論，請求京都別為了賺觀光錢而處處妥協，卑躬屈膝而把頭頂的皇冠給丟失了。

觀光資訊

銀閣寺
開放時間：
0830-1700（3月1日至11月30日）
0900-1630（12月1日至2月28日）
門票：成人500円
網站：www.ginkaku-ji.or.jp

法然院
開放時間：0600-1600
門票：免費
網站：www.honen-in.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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