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逝書

不能說我沒有想過生命終結的種種問題，曾經切身經歷過生死永隔，再怎麼樣我都無法不在記憶裡遺留下一個印記，一個伴隨一生、永不抹滅的印記。就算如此，每每一碰觸到離逝的話題，我都還是會畏首畏尾、不敢正視，只輕描淡寫、敷衍帶過。

原本我就是一個想很多的人，打從很小的時候--甚至在我還未上小學時--我就常常在夜阑人靜之際，想像往生以後的世界。

小小的腦袋不斷鑽牛角尖，那時候當然不可能產生甚麼令人快樂的念頭，死亡只意謂著結束，伴隨著不能承受之恐懼，因而導致我年幼時曾嚴重失眠，以及對夜晚來臨的恐懼。只要天一黑，我就會開始胡思亂想、精神緊張，像向日葵因找不到陽光的歸屬而委靡不振，還一度有輕度憂鬱的傾向。

那一直是我避而不談的禁忌話題。我害怕當我決定去正視它時，就是承認我會永遠失去你的事實，所以我一直摒棄心中陰鬱的那一面，我以為往陽光多的地方走就不必與它費力較勁。

直到看完《再見了，可魯》之後，我才開始願意認真深思關於你的事。我曾經嘗試過去預想最壞的局面，卻總是會潛意識地逼迫自己就此打住，不再往下邁進。是啊！我膽怯得連想像都不敢，只貪圖與你共渡的美好時光，將那些時光誤以為是我們會經歷的全部。

我一直知道會有那麼一天，你會離我而去；我也一直知道會有那麼一天，我們不再處於相同的時空。那一天的到來也許很漫長，也許很短暫，我們都無法確定也無法事先獲得通知。它會毫無預警地襲來，讓我們措手不及，讓我們目瞪口呆，它總會讓人懷著遺憾度日。不過，我不會因此埋怨，我會虛心接受，因為遺憾只不過顯示出你在我生命中清楚地走過，而不是虛無飄渺的海市蜃樓。

你已經佔據了我那麼多，所以當你離開時你肯定也帶走了我的一部份。那些對你慣有的神經質會消失，情感氾濫也會消失，唯一敢在你面前肆無忌憚地瘋狂癲癇任性妄為統統會消失，因為這些都是專門為你而存在的，當對象已不在，它們也就自然失去存在的意義。我不會因此自暴自棄，消失的那部份會成為對你的一種悼念。

我知道那一天遲早會來臨，到時，我會陪伴著你，擁抱著你，輕撫著你，讓你被我的一切包圍。我會專心聆聽你呼出最後一口氣，撞擊你最後一次心跳，然後我會替你安葬，你不必擔心。我會將你的一切鎖進我的記憶抽屜裡，伴我渡過我的餘生。而那一天，會是在很久很久很久的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