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

瑩瑩然的燈挂成一排，整齐划一地在黑暗的空氣裡燃燒，釋放光亮與溫熱，暈染周遭的黝墨冰冷。冉冉輕昇的煙霧迷濛，看似唯美，實則灼熱。一盞盞艷麗的燈，像是穿著花蝴蝶彩衣的舞孃，在溫柔的月光下毫不羞赫地展現身段。

我決定出走，於是提了一盞燈，一盞亮黃與粉紅相間的燈，走在幽暗靜謐的小路上。

一路上沒有碰見任何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與我擦肩交會。我在黑暗中獨自行走，遠望過來像個飄忽的鬼火，陰陰沉沉。這本不是我的意願，我只是想走走，如斯單純--也許存在著想藉由傳統儀式來感受逐年清冷的節日氣氛的想望--卻因為其他人都不再提燈，而獨顯我的怪誕。

今晚的風有點猛，身邊魅影幢幢的樹木建築都沙沙作聲，竊竊低語，議論我不尋常的行徑。風刮得我手上的燈伊呀晃蕩，我謹慎地守護著它，因為它成了在這個暗夜無蹤的街道上，引領我前行的唯一指標，也是一種無形的依靠。我心中沒有懼怕沒有紊亂，只是當我抬頭四望，看到萬家燈火的戶戶方窗，裡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禁不住輕輕一嘆。

頭頂的月色蒼白，一輪皎潔高掛枝椏。飛來幾隻鳥禽，如鬼魅的翦影掠過，像極了某種不祥的食人飛兽。它們在高空盤旋，然後對準目標向下俯衝，叼起路上的人類，帶回懸崖峭壁裡的巢穴，供作幼兒的餌食。

這個時代這個年代，人們已不再提燈賞月，不再共聚一堂。深藏在抽屜裡的蠟燭紙糊燈籠，與舊時的緬懷情愫一同被繁縟的現世所掩蓋，漸被遺忘。即使記起，也不會去翻找出來，因為蠟燭已曚塵污染，燃不起火來，或是只能在燭頭搖拽著短暫的火星而瞬間消茫。

覺得越發地冷，我便打道回府。當我將燒得只剩短短一截的蠟燭吹滅，一縷灰煙如龍蛇般在空中扭身盤纏，像是我對此夜訴不盡的感嘆，繚繞著道不完的愴涼。

~商場裡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