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瘋

看到你們一前一後走過，他的內在有種奇怪的沉重。自己也不明白為甚麼會有這樣不明就裡的感受，他只知道心正在痛。當下他只想低垂著頭，只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這麼做。最慘的是，他非但無法保持緘默，還得繼續虛假做作，向身旁的人陪笑裝瘋。

說到底，他甚麼都沒有做過，只是一直謙卑地懷抱著對你的微妙感受。這感受習慣在他最不經意時襲上心頭，讓他手足無措。也許在他獨自捧書夜讀的時候；也許在他靜默書寫的時候；也許在他秉燭夜遊的時候；也許在他放縱高歌的時候；這些時候，你的輪廓總會不自覺地浮現腦海，無法管制地肆意蔓延，螫得他心神不寧，無法對焦正常操作。

理智如他竟也會碰到如此的為難，教他無所適從。其實他早知道自己對你的感受，卻沒有一味強求。原本只想順其自然地往下走，能夠的話就順水推舟，不能的話也不堅持逆流。他以為已經跟自己說得很清楚足夠，沒想到看到你與他肩併肩地走，他又開始無法克制地失落。

你應該不知道他竟有著你想像不到的優柔，你以為他都是一如外表的直率果決，正如他自己引以為豪的理智，總是用理性判斷一切，毫不拖泥帶水。只是碰到了你，再理智都是徒然。理智是探險家的羅盤，它指引出明確的方向，讓探險家可以從容前進。如今他闖入了這座迷霧森林，而你卻是出乎意料的強大磁場，所以他的理智有如英雄無用武之地，最終他全然迷失在這座幽林裡出不去。

最糟的是，他的自我否定機制跟著浮出檯面。他開始像剝落的牆紙，一層一層地退去了強悍的外表，只剩下一塊軟弱的血肉之軀，血淋淋地慘不忍睹。他懷疑自己否定自己最後放棄自己，他將自己狠心地推入死谷，讓自己耽溺在自怨自憐的自卑裡。

你知道嗎？他以為只要事前說明白，自己就能夠瀟灑看待一切。到了最後，說了那麼多，原來心還是會痛，他也只好繼續裝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