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V──煙火（中篇）

在新歲即將來臨的那一天晚上，一如城裡眾人一樣亢奮期待，加上或許是受到周遭微微顫動的熱情士氣所感染，她一早就起床烘焙了自己非常拿手的水果派，準備當晚跨年時和朋友們一起歡慶享用。

晚上十一點，小心翼翼地捧著熱騰騰的水果派的她，悄悄來到了大家相約聚首的地方──其中一位擁有面對煙火廣場的朋友的頂樓公寓。從那裡的窗戶總是能清楚看到最美麗的火花，而且重點是，完全不需要到對面的廣場上去，和數不清的人群摩肩接踵。

因為想要將剛出爐的新鮮水果派第一時間奉上，她比預定時間提早來到了公寓。當她一邊開始在幻想待會兒朋友們看到她的美味水果派時會如何贊歎她的廚藝，一邊正準備敲門之際，半掩的橡木大門後傳來了幾句摻雜了她的名字的對話，讓她緊急煞住了正要叩門的手。

「……老實說，我真的有點受夠了她的神經質，每一次都在不斷地質疑我們，好像我們都是想要加害於她的惡匪。」

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面，她心驚膽顫地聽著這一切。

「還不是，要不是因為看她可憐，我們當初也不會讓她加入我們。根本就是一個怪咖……」

「你們好邪惡噢，竟然在人家背後說她壞話，哈哈！」

「誒，誒，你可沒資格說我們吧？是誰還曾經提議過要把今年的跨年派對改到別的地方不讓她知道的？」

「哎喲，好了啦，別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哈哈哈……」

轟然巨響。她的腦袋裡只有接連不停地轟隆聲，不斷地在她身體各處引爆，把她炸得血肉模糊，就像掉落在公寓門外的水果派一樣，砸個粉碎，牆角都噴到了像血一樣的果醬。

她轉身飛奔，只能一直跑一直跑，任由雙腳把她的身體帶離那個可怕的地方，越遠越好！

原來一直以來，那一群她自認是好朋友的人們從來都不曾把她歸列在他們的名單內。原來她是個被嫌隙的、如同鞋子上的污垢一樣的髒污。原來她只是個被同情包圍的可憐蟲……

不行！不行！她承受不了這一切！這怎麼可能？那一群她喜愛的同伴，那一張張多麼善良的臉龐，那些噓寒問暖，那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怎麼可能都只是一戳就破的泡炮幻影？

喘著氣，胸口刺痛，她來到了公寓頂樓的天台。對面廣場上人山人海，萬頭鑽動，還剩幾分鍾，新的一年即將來臨。

她站在那裡眺望底下的熱鬧，卻什麼也聽不到。只有她自己的巨大心跳聲，撲通撲通地在胸腔內噴張鼓動，彷彿連心臓都在害怕它的主人腦袋裡接下來想要做的事。

原來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堅強自信與陽光，竟然可以在幾秒鍾內瞬間瓦解。她生命的黑暗本質又悄悄襲上心頭，將她整個包覆起來，而她，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動力與意願，就這麼沉淪下去，就這麼，伴隨著新年到來的瞬間，煙火在漆黑夜空綻放的瞬間，朝向腳下每一張仰望大笑的臉龐筆直墜下……

那一年的煙火，據說是歷年來最璀璨精彩的一次。

(……to be continued)

(Photographer: MK T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