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值

你總看不慣當今以「賣相」為主流的社會——至少在社交平台生態上。

你唾棄用「顏值」一詞，就如你厭惡一切講究門面的現象。開門做生意注重店面裝潢本是理所當然，但當人們在網上相互吆喝著某家咖啡屋的打卡墻美輪美奐得必來不可，餐點的擺盤吸睛得獨樹一格，就是絕口不提味道與價格，你忍不住嘟囔了幾句。

你發現標籤Hashtag成了全民運動，彷彿奇異博士的傳送門，每個人的指頭都能開啟一扇扇通往不同境界的密道，但你更受不了各種嘩眾取寵的「標榜」，從授課講師到網路電商，再到產品定位。少了廣告法的嚴厲把關，每個人都毫不臉紅地為自己的學經歷和商品成效「升等」，反正沒有幾個人會來仔細查證，全憑自由心證的遊戲規則，你聽了忍不住哆嗦了幾下。

去年你開了一家蛋糕店，用你積累了十幾年的經驗和手藝，外加你徹夜研發再精煉如同神農氏嚐百草後推出的業界未有的獨特口味，你自信爆棚地相信你的蛋糕會吸引熱愛甜點懂吃洋菓子的民眾，並且獲得他們一再回頭消費的首肯。

才過了三个月，你灰頭土臉地告訴我，你終於知道「門可羅雀」的具體意義。你開始慌了，請教我們如何推銷你的蛋糕和名氣，如何讓人客走入你砸下血本開業的生意。

半個網紅的T小姐直截了當地要你加入社媒宣傳管道，擅用賣相與顏值、標籤與標榜將你曝光度極低的品牌推到潛在消費者眼前，那些你所鄙視的字眼成了你的營銷手段。在T小姐耐心且樂在其中的手把手協助下，你學會了為你的蛋糕拍美照套濾鏡，擺道具放貼圖，然後寫上一堆在你看來是上個世紀「火星文」的文案，且你的資歷還被膨風成了國際知名甜點師之類的。

不知為何，你的蛋糕明明那麼可口誘人，你讀到照片底下的文字卻有種作嘔的反胃。你必須忍住那一口氣，加入這場選美比賽，期望自己能排眾而出，攫住多幾個人的目光。

半年後再見到你，你苦笑說T小姐的策略似乎奏效了，開始有許多客人上門吃蛋糕，還有媒體登門採訪，「你火了」T小姐充滿驕傲地說，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名列前茅。

只是你還是悄悄把我拉到一旁，趁T小姐忙著用手機自拍今天的OOTD時，壓低聲音對我說，來店的客人大多是和T小姐類似穿著打扮的美眉，她們點了蛋糕後便瘋狂從各種角度拍照，直到奶油塌掉了才願意執起叉子吃上一兩口，大多時候是沒吃完就結賬離開的。

你說，錢雖然照賺，但每每在收拾餐盤時看著自己心血的作品像是被侮辱般捨棄在那裡，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惆悵。而弔詭的是，光顧的客人卻一天比一天多。你似乎還是搞不懂這個時代的玩法。

我看著你困惑的表情，只想告訴你，這個世界的運轉本來就是如此讓人摸不著頭緒，很有可能明天以後你就突然被人淡忘了也說不定。

你恍然大悟，原來「顏值」並非容顏的美麗數值，而是顏面的商業價值。內裏如何不重要，光靠一張漂亮臉蛋就能掙錢的時代，勢必是難以用任何法則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