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時光

臨到深夜，我們終得抽身離開市囂，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時光，儘管離店鋪僅有一道樓梯的距離，但能蝸身在閣樓般的空間裡，怡然自得地吃飯看書、聽歌寫字，或是光說些彼此間不著邊際的碎語，便也是把生活過得扎實的依據。

而今時我們還多了個小小的樂趣。一天一點地，為未來的某趟遠行構想藍圖：搜羅資料、編排行程、規劃路線、添補想像。常常當我從某個描寫得鉅細靡遺的部落格文章回過神來，或是看完一段別人的Vlog旅遊影片後，總有一種恍惚感，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以為自己早已飄遊到了彼方，見識過了遙遠的山河輪廓。

我想這就是大數據時代的弔詭。像某位作家說過的，我們總是先認識一個地方，才動身前往該地。

於是當我們完結一天的忙碌，完結熙來攘往的零售交易，不再需要錙銖計較每一個零頭是否準確無誤，我們回到我們的閣樓時光，好好沖個熱水澡，讓氤氳蒸汽瀰漫小小的浴室，帶著微熱的身體坐在餐桌兼書桌前，我們打開電腦，擺佈好晚飯，然後任自己墜入又一個陌生旅者的眼界，跟隨他們神遊一趟他國異域，或是窺探另一種自己無法實現的人生面貌。

相較於啟程後的繁瑣，我更享受行前的種種臆測猜想，那裡面蘊含了遠比實際目的地更多的紛呈絢爛。你不必負責任就能夠天馬行空，你無需瞻前顧後也能肆無忌憚，只要點開谷歌地圖，在上面隨性畫下一條道路，就是你探看世界的線索。

我們對遠方的想像散佈在每一個深更後的夜裡，你隨口一句假設都可以飛揚我今日偶發的低靡，而我稍微矯情的懷想亦成全了你言不由衷的浪漫。一座遠山鎮住我們縹緲的夢，隨日夜流轉，有些輕薄的假象似乎就這樣累積了重量，在我們意識到以前悄悄躺進了我們的行李箱，要我們一路帶上。

等到出發以後，我想這些我們興致勃勃議論的每一枚夜晚，都將凝縮成實地走訪後的一種對境。而我相信，就算沿途風光再燦爛，這些閣樓時光依然會在我記憶中發亮，含蓄而溫暖，照耀著曾經雀躍天真的兩張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