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乘願飛起


在風雨紛飛的日子裡,他們發現,唯有心有城府,才能過上篤定的日子。

當白晝的烈風忽地狂掃面頰,或是當深更的迷霧逐漸籠罩周身,他們冰涼的手腳變得僵直,有時甚至連對生活的美意伸出手都慢了好幾拍;但因為有了一個滿懷的期許,屬於他們自己的秘密,像是懷揣著一塊灶炕暖過的石頭,如僧人用懷石抵禦飢饉,於是面對冷峻他們仍記得善意。

這是這個時代的困境。他們躲進了嵩山深林,實際演練與世隔絕的表情,試圖減少來自外界的刺激,降低精神層面的誘引,或是杜絕不必要的內耗,把日子過得雲淡風輕,久而久之寫的字也少了,因為每天都自然無為,任由生活撫觸親暱。儘管如此,無所不在的網路已把世界最後一個角落鑿開,將人類最後一道蠻荒闢除,再無離群索居這件事,因而他們縱使深居簡出,也仍被各種大小不一的聲浪沖刷。

沒來由的負面情緒是侵蝕意志的有毒病菌,他們笑看風雨,卻習慣在轉身之際分泌腐蝕性極高的酸,不止把遠在天邊的無名者唾罵得體無完膚,也間接將自己的品格燙得歪七扭八。他們痛並享受著這種扭曲,直到有一天他們彼此互望,在對方的瞳孔裡看到了閃爍的惡意。

或許是停滯太久,讓遠方的召呼成了夢囈,而夢語呢喃久了竟變成一種不懷好意的唆使。他們只得頻頻打撈昔日蒐集的大量美好來堵住彼此的嘴,不口出誑語,才有機會誠心許下一枚願望。

他們不是沒有蠢動的心,只是在大勢所趨下更願意留守原地,按捺等待一個契機。在那之前,他們總是盡量心無旁騖,把日常填滿各種老套的小確幸,就已經感覺志得意滿。

於是當虛幻囁嚅的囈語有一天清晰得在他們耳畔迴響,曾失之交臂的某處遙遠國度再度落實到他們的視野中,他們終於可以撇開這些年來的互相凝視,共同眺望前方的地平線,一起想像從那裡升起的第一道曙光。

生活的尖銳依舊,現實的撲殺難擋,不過自從他們把一個確切的地名響亮說出口後,懸而未決的躊躇也跟著塵埃落定,像一株蓄勢待發的蒲公英,當春天來臨,他們將乘願飛起。


追伸:才發現11年前我也有一篇同名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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