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應許之地

為了省下多一點旅費，也或許只是因為我們在異地旅行時通常都形影不離，所以東京之旅那次我倆只買了一張網路電話卡，主要是用來查看地圖和觀光資訊，需要時熱點分享，彼此共用已足矣。

當我們拖著笨重的行李穿越迷宮般的地下街和人群湧動的新宿車站，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找到位在JR新宿南口的新宿高速巴士總站，買了車票準備前往山梨縣富士山腳下的山中湖，等車期間見時間仍然充裕，且我們早膳未食，於是我打算讓你看著行李，由我再度走回馬路對面的車站地下街覓食，買份可以帶上巴士的小吃麵包什麼的。

走在晨間通勤族行色匆匆的美食通，看到麵包店和便當店櫥窗裡惹人垂涎的食物，正在考慮你比較想吃什麼之際，大衣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傳來簡訊，原來是你接上了巴士總站的免費公共WiFi，於是我們很難得地在旅途中隔著手機熒幕討論要買哪些麵包，以及什麼口味的現捏御飯糰。

十分鐘後，我拎著一袋剛出爐的迷你可頌和兩顆熱騰騰的三文魚飯糰回到車站，而你也從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罐我常喝的熱可可給我。

總是在這些看似漫不經心的時刻，我們很有默契地找到對方，分毫不差地，把彼此交托出去。如果說心有靈犀確有其事，我想那必須是靠漫長的歲月熬煮出來的老火湯，而這些恍若一瞬實則十餘載春秋的積累，都是我們熟稔對方眼中折射出的光景所投注的時間成本，也是我們建構超越言語的心照所需的經驗值。

沒有天造地設，只有積沙成塔。

我想起兩年前的那趟紐西蘭露營車之旅，我們在連轉個身也磕磕碰碰的逼仄後車廂裡度過了兩個禮拜的車宿生活，沿著南阿爾卑斯山脈環行南島，從開個行李箱拿件換洗衣服都手忙腳亂的狼狽，到你在洗碗槽前刷牙洗臉我就在床上整理衣物的完美節奏；

或是互相調節彼此對冷熱溫度的定義，像是把冰凍和滾燙的兩杯水逐步摻和成差不多同溫的溫水，體恤各自的艱難與困頓，然後輕輕側個身，在翻滾的日子裡留下一抹不過度煽情卻切實感受到的暖意。

而我總認為，碰杯時的清脆鏗鏘聲，是我們致敬賜予我們智慧的歲月，也是對願意磨掉自己身上的一點戾氣的覺悟與感激。

後來我們坐在開往山中湖的巴士上，我小心翼翼打開面前的折疊桌板，把飯糰和吐司都擺在上面，傍著車窗外不斷流逝的鄉野風情，以及正前方擋風玻璃外時而從建築群中冒出頭的富士山，和你一起分食著這份簡單到沒什麼好說、卻也值得我執筆寫下的旅途朝食——我甚至記得那個形狀捏得好漂亮的飯糰吃起來並沒有想像中美味——而我們只是對看一眼，彷彿就此認證了手中這個虛有其表的飯糰，然後繼續淡然地把它好好吃完。

或許時間就像車窗外的模糊景致，稍一不留意就把我們帶到了當初的應許之地，那裡有初相逢時的興奮與忐忑，也有繞了好大一圈後千帆過盡的篤實。生命奇妙之處在於眾裡尋他的緣份，而等到我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這趟時光列車已經把我們載到了緣起的彼方，那場我們盼等了二十七年的音樂盛典才正要掀開帷幕，彷彿也跟著一起見證了我們這一路走來的旅程。

沒有一蹴而就，只有細水長流。

S2Sおめでと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