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洞天——森林、草原和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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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年度散文選,猶如走進一場主題明確的文學沙龍,看各位大家在畫布上描摹紛呈多姿的作品,有的委婉動人,有的鏗鏘有力,有的讀完心緒迂迴繚繞,有的像調校到了同頻的收音機,聽見了從自己內在傳來的清晰迴響。
一個人無法經驗的其他人生面向,借由他者俐落細緻的文筆,借由閱讀,幾乎像是現代擴充實境的文字版那樣,套上別人的眼光,走過他們的視野,甚至闖進了一個人鮮為人知的情感機房,如電機工人打開商辦大樓的電路控制面板,循著錯綜複雜的線路找到需要修整的癥結所在。
寫作若是吐露,閱讀便是某種程度的窺探,惟寫者自願剖開血肉和記憶,用擅長的字辭拼貼出一種侘寂物哀之美,而讀者打著好奇和好學的微弱燈火,在這個影視特效甚至人工智能眼花繚亂的時代,不惜細瞇著眼,也要遁入荊棘遍佈的文學叢林,祈盼能夠採摘到一朵從他人的沃土裡滋長出來的繁花。
說是荊棘遍佈,對比的是當今更加受落更加主流的影音表達方式,細密濃稠的文字彷彿長成了一片綠蔭,文章是森林,文學是莽原,要行經其中必然得有一定的覺悟,尤其當吸睛討喜的影片頻頻橫生枝節,把許多心智尚幼尚嫩的文學牧童拐到了無底沼澤,陷溺在聲光的漩渦之中。

但文字的確教會我許多,親情的愛情的生活哲理的觀看世界方式的。成長的痛點無法一語道破,唯有緩慢的讀書能像一個沉穩的前輩一樣,默不作聲地陪伴在側,耐著性子把當年的叛逆與不馴調教成世故而識大體的嘴臉。或是從別人讀取世界的樣子裡,模仿他們謙遜溫厚的目光,然後把起初的粗糙複製漸漸融會貫通成屬於自己的見識。
於是當我發現自己也能夠稍微把玩手中的字,我便也將自己丟進了這片草原這座森林,一邊探尋在我之前披荊斬棘的人所留下的痕跡,一邊不厭其煩地在我身後拓印下或工整或泥濘的腳步,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日落西山,再到日上三竿。
就像當我讀到王盛弘寫東馬砂拉越姆魯國家公園的<時間的姆魯>,我想起自己也曾履及的那片土地,那些承載恢弘時間的巨闊洞窟。有時你必須親自走進去,胼手砥足,汗流浹背,方知自身的卑微與不足,在無邊無盡的深邃境界裡,最輕悄的一句歎息也可以變成最嘹亮的迴蕩。
文學既是繁茂開長的森林,也是離離遼闊的草原,更是一座座歷經百萬年成型的姆魯洞穴,把時間凝練在裡面,也由時間催化出千姿百態的輪廓。當我們走入其中,時間或才開始在我們面前跳動,抑或是,我們才開始發現別有洞天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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