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日常


曾聽過有人不怎麼聽歌,或換個說法,生活中不主動接觸音樂。

於我而言,這是難以理解也無法想像的一件事。日復一日的尋常時光裡,音樂、歌曲必定填充我的所在之處。最多的情況當然是我主動去播放一首歌,再來是從影劇中間接接收到,最後則是從周身的人事物邂逅,無論是推薦或不經意地擷取到一段動人的旋律。

記得同樣熱愛音樂的表弟說,他最常邊聽歌邊工作,電腦繪師的他必須花大量時間坐在書桌前,盯著熒幕繪製繁複細膩的畫作,一畫可能就是從早到晚,這種時候聽歌聽廣播或近年來興起的Podcast便是最好的一心二用。尤其Podcast上羅列了林林總總的主題,像有聲書也像新聞頻道,或是專題報導,秀才不出門果然知悉天下事。

這一點我不太能仿效,因為工作性質之故,寫作和聽歌有時難以重疊共榮。寫作需索潛心思考,看似靜默的行為實則內裡每一秒或都在發生宇宙大爆炸,不斷推翻自己前一瞬的念頭,再不斷召來新一波的泉湧思潮覆蓋之,往復循環。而翻譯同樣要求全神貫注,在兩種語境乃至文化背景裡遊移穿梭,這時若有勾人心魂的曲調娓娓道來,反而打亂了腦中的節奏,像一位女伶在福爾摩斯房門外哀怨詠歎,再美的聲線都會變成一種叨擾。

音樂進駐我除了文字以外的時光,比如近年來我的民宿管理兼差。將藍牙音箱就定位擺好後,接上手機串流平台,按心情從海量的音樂庫中選取歌單,一鍵播放,就能在流淌的音符中開始繁瑣細碎且漫長的清潔任務,邊哼著歌邊把枕頭套一一替換下來。


其他時候如晚餐後洗碗、折衣服,甚至洗澡時也會同步播放一列歌單,在喜歡的音樂環伺下完成原本感覺耗時的家務。我常說,因為聽著自己鐘情的歌曲,體感時間變得悠緩綿密,一旦不惶急不躁進,手中的事情反而做得更加透徹仔細,也間接學會了咀嚼生活中的每一處細節。

有一段時期對外在的聲音極度敏感,導致睡眠品質欠佳,睡房外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我從淺眠中拉出來,並且再難入睡。後來我習慣戴上權充耳塞的無線耳機睡覺,除了物理性降噪,不知不覺間也在臨睡前聽起了Podcast,把音量調至最小,設定為播放一小時後自動暫停,然後我就在旅日達人暢談大阪萬博或溫泉旅館、甚至是日語聽力練習的會話廣播中沉入夢鄉……

記得年輕時我的入睡條件是絕對漆黑和絕對靜音(為此還特別買了遮光窗簾和養成睡前關手機的習慣),沒想到如今竟然可以伴著人聲安枕,前陣子也開始在床頭撚亮一盞小夜燈,並不介意在漸暗的光暈中睡去,可見年紀會讓感官回饋發生難以預料的變化。

話說回來,幾乎每一天,我都在各式各樣的歌曲中度過,日日汲取大量的音樂養分,欣賞歌手用歌喉和技巧演繹不同的曲風。每一首歌獨立存在於創作者欲傳達的意圖,但當它們分散在人間各地,掉進了不同人的耳蝸裡,便會在各自的人生境遇和時空背景下綻放出一朵朵聽者專屬的記憶與感觸。

下個月終於要去會見那個我追隨了二十幾年的女人,於是我可以想像,當她站在我的面前,對著麥克風唱出那些早已刻蝕在我血液和肌理的旋律,就像是奇異博士替我開啟了一扇扇通往不同時期的時光環,每一首歌都壓縮了一枚人生片段,是跑馬燈繞過我的眼前,也是我奔赴青春的約定。


誠如她總是眉頭深鎖高唱的那首歌:

愛のない 人生なんて
そんなの 生きる自信ない
夢のない 人生なんて
そんなの 想像したくない

歌のない 人生なんて
そんなの 見當もつかない
ゆずれない 想いがなけりゃ
つまんない 意味がない
そんなんじゃない

(沒有愛的人生
我沒有自信能夠活下去
沒有夢想的人生
我不願意想像

沒有歌唱的人生
我該何去何從
如果沒有永不妥協的信念
內涵與意義又何在
難道不是這樣嗎?)

音樂是載體,過去我們心無旁騖地埋首聆聽、純粹愛戀的一首歌,有一天成了我們回頭尋找的線索。音樂是召喚,我們因一首歌相遇,藉一位歌者相知,然後在一場久盼的演唱會上相守。

明天以後,我還是會繼續聽,繼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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