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消失的部分

迎著午後習習涼風,坐在面向大海的Café高腳椅上,終於擯棄了紛擾喧嘩的一切,獨自一個人擁抱著屬於自己的時空。

常常必須等到從熙攘奔忙的主流跳脫出來,才有機會去意識到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多遠,在那些風花雪月中兜轉了多少圈,沾染了一身無病呻吟的矯飾氣息,或是像隻嗜血螞蟻,眼明手快地將血淋淋的獵物搬運回巢,等待接受世俗的剖析。

不斷迅速游移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景點,接觸一張又一張的面容表情,聆聽一則又一則的人生故事,有時候我常常懷疑,一個人的心智容器真能盛裝得下這麼多龐雜而細微的東西嗎?會不會被強行撐大、佔據,然後連自己僅存的一點微小念頭也被歪曲,甚至抹煞?


或是當一切又再度被掏空以後,早已被寵壞的肥碩身心竟然也無法再面對零星如塵埃的空洞感,瘋狂地發出饑餓的嘶吼?

我不知道,也未有時間去細想這些答案,但我很清楚我是懼怕那樣結果的到來。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拼命地守護自己的「語言」,像是環境學家在拼命地保護瀕臨滅絕的物種一樣。

即使像是喃喃自語,我也從來沒有感覺孤單,因為我寫不為誰或什麼,下筆前我從不問為什麼,或期望看到收到怎樣的呼應;我知道唯有不停地寫,自己的心才不會被庸俗的血水侵蝕腐化,才能防止它壞死。


當人們自告奮勇說要當愛讀我文字的人,我總是心虛地說:「希望你們不會感到受罪,而是受益。」然後他們回答:「你應該對自己多些信心。」

不是我缺乏自信,而是那些純粹的文字往往非常主觀,尤其當你嘗試用它來描摹內心輪廓的時候。加上在這個具像化時代,人的耐性早已被視覺影像瓜分得所剩無幾,若文字還能稍稍牽動你的一點點情緒,引起你的些微共鳴,我想至少在某種層面上,已經達到了基本的傳遞。

或許在一些人眼裡,這像是一種掙扎,但我從沒感受到一丁點的苦痛,我仍舊日日寫字,一如既往地對待我自己想要做這件事的動機,因為若不是抱著如此單純的想法,或許我早就在激烈竄動的物慾中繳械投降了。

當你走到現下這一步,或許你會開始質疑,或是從回顧的比較中開始否定──這可能才是真正的掙扎──但千萬不要迴避,自我拉鋸或是一個過程,讓你慢慢清楚看到這一路走來,你做出的抉擇如何型塑出當下的這一個自己,以及還想要保有的另一個自己。


少了那些衝擊和試探,也許你就不知道自己其實那麼在乎,也許你就不會想要緊緊握住那個被威脅的靈魂,那個你不願它消失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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