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

常常在聊到過去熟稔的人事物於今早已形同陌路時，許多人總會忍不住感慨時光的無情，或是際遇的無心，而以前的我亦會說出「想當初……」之類的緬懷喟歎之情，但相較於以往的傷春悲秋，現在的我似乎相當可以迎視這一切的驟轉。

或許是心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產生變化，也或許只是歷練積累下來的磨練成果，有些細嫩的表皮逐年增厚，彷彿勞動者長繭的手，愈發能夠承受鋤頭把柄的震顫壓力，耕出一整片田畝而不費吹飛之力。

在無常人生中往來交錯的過客，有的在你面前停佇良久，有的轉瞬離席，有的重如泰山，有的輕如鴻毛，若要套用一個更詩意的說辭，可以歸因於「因緣際會」，所謂命定的安排。

那些曾經和你翩翩共舞一段歲月的舞者，曾如此熟悉彼此舉手投足的慣性，一挑眉一抬眼便能心領神會的默契，曾讓人篤定相信能撐得比韓流還要久的情誼，總在某個不經意的夜晚悄悄萎靡，如曇花一現，隔日朝陽再現時已呈殘花敗柳之姿。

鍾文音說：「際遇不可得。」的確，人心難測，再大的潮流趨勢也抵不過人性的浮動變化。

仍在你周身打轉的人們或許明日便瀟灑揮手道別，往下一個目的地啟程，素昧平生的街角路人也很可能來日就成為你生命中的新房客。

離我而去或是我先行退席的，無論後來的主觀客觀因素為何，都無可抹滅地曾經存在；悲歡聚散，情緒上或許總有波動，但實質上到底為彼此留下了什麼，或許才是目前的我更在意的。

如果連你自己都無法透徹捉摸自己的喜憎慾望，他者的來去亦不過是他們應有的選擇權。捧上由衷的祝福，排除個人情緒地頷首微笑，能做到此，便是莫大的修為了。

即便往後再度狹路相逢，也無需追究當初的種種。時光如柔軟劑，早已為我們洗去剛硬的稜角，只需去記得其中的美好，如一縷芬芳在記憶的田埂上縈繞，就沒有辜負我們曾繳付出去的青春。

因為若沒有他們的離去，位子不曾空出，你就不會遇見現下眼前這個入座得妥妥貼貼的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