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瘋魔不成活——美劇《拉契特：黯衣天使》劇評

根據70年代經典電影《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延伸的Netflix影集《拉契特：黯衣天使》（Ratched），集結了《美國恐怖故事》（American Horror Story）的黃金組合：導演兼編劇萊恩•墨菲（Ryan Murphy）和系列常駐演員莎拉•保羅森（Sarah Paulson），光看前導預告就予人（或是說「美恐」粉絲）相當高的期待值，詭譎的色調與攝影風格在視覺上首先就抓住觀眾眼球，血腥和獵奇的內容加上近年來仍未見退流行的復古元素，一時間給劇迷眼花繚亂的豪華感。

時空背景設定在1947年美國的一家精神病院，劇情講述野心勃勃的菜鳥護士拉契特靠著對權力的私慾和擅於操弄人心的詭計，一步步攀上病院護理長一職，同時為救出被判處死刑的殺人魔弟弟而搗入內部草菅人命，可視為《飛》的前傳故事。

情節設計上雖無太多出乎意料的大轉折，但在刻畫人物的鮮明度上則展現了墨菲一貫的強項，長期參與美恐系列的保羅森對暗黑扭曲的角色掌握自不在話下，讓我眼前一亮的反倒是戲份頗多的護理長，將平庸卻戀權的小人物個性發揮得立體有致，讓人印象深刻，當然還有金球獎影后莎朗•史東（Sharon Stone）的搶眼客串，為這部影集增添了更多可看性。

瘋人院的故事在美國影視圈早已是用到濫的題材，對美劇有一定熟悉度的人看《拉》或許都不會有太多驚奇，墨菲在自創的美恐系列第二季就玩過了殺人魔瘋人院的超重口味情節，因此為了突顯《拉》有別於往，劇組在燈光、音效和視覺包裝上下足了功夫，給特別是美劇迷的觀眾別出心裁的體驗。

比如，劇中多次呈現當拉契特走過病院長廊時，兩邊墻上的壁燈瞬時從紅光轉綠，用陰森的氛圍營造出角色內心活動變化時的具象表現，或是配以懷舊浮誇的背景音效，加之美術和服裝組在場景和服裝設計上費盡心思——光是保羅森多套細節考究的服裝就夠吸睛了——飽和的色調和強烈的顏色對撞雖讓此劇有些失真，卻反而強調了它的荒謬感，甚至在我看來，演員的演技亦暈染上一抹戲謔的黑色幽默，在暴力與陰謀論的畫風中亦莊亦諧。

主打瘋人院的故事勢必要有足夠瘋的劇情，《拉》的主線著墨於拉契特病態失常的性格養成，如何因慘無人道的童年導致成年後迷失在愧疚、自責與怨怒的漩渦中，但矛盾的是，我們卻在好幾幕裡發現，她看不慣病院院長更瘋魔的治病方式，竭力救出陷在水深火熱的病患，甚至協助他們逃出這座噩夢般的牢籠；一時間，觀眾竟對她產生了一絲好感，正邪顛倒，宛如我們在不知不覺間道德淪喪，成為另一個分不清是非黑白的瘋子。

值得一提的是，影集除了展現40年代的復古時尚，也還原了那個時代真正存在的精神病極端治療方式，有的甚至得過諾貝爾醫學獎的肯定，例如劇中將冰錐從眼球上方鑿入腦中的腦葉切除術、滾水和冰水交替的水療法、轉換同性戀性傾向的太陽穴電擊等，殘忍又恐怖的行為竟都曾經獲得醫學機構的認證，如今想來不禁感歎原來瘋狂與理性也能是一念之隔。

拉契特在道德審判上毋庸置疑是罪大惡極的，但誰能否定她也存懷過的憐憫之心，也許正因她走過最邪惡的人性深淵，切身體會過那些敗德與醜陋，才更加對瘋人院圍墻裡暴走的心智感同身受。最後交給我們的考驗，是我們能否持續清晰而篤定地守住本有的人倫底線，而不被自己也有的一絲嗔狂所魅惑？

（以上劇照為Netflix版權所有。）

追伸：本文刊載於昨日《星洲日報》星期刊<煲劇聯合國>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