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空氣是必修課

 （一）裏切、喧嘩、浮氣
再來說說一點日文。

前陣子為了練習聽力，頻繁地看了許多日劇，其中一部改編自東野圭吾小說的《危險維納斯》（由妻夫木聰和吉高由里子主演），懸疑轉折的劇情鋪陳煞是引人入迷，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和謎團環環互扣，角色對白也非常豐富，除了能聽到許多生活情境中的表達方式，我也學到了不少單字詞彙。

比如「裏切」，意即背叛，仔細觀察此一漢字，其實可以猜出個大概。裏，日文中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之意；背地裏捅你一刀，正是倒戈相向，通敵叛變。被裏切之人，不是傷得齜牙咧嘴，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就像心底被千刀萬剮。

~前陣子看《摩緒》，其中一幕具體表現了「裏切」。~

還有「喧嘩」，中文裡常見之詞，日文意思相去不遠，套用日文文法解說，中文裡喧嘩是自動詞，在日文裡卻成了他動詞，表示人為爭吵、打架。那天見家中後院小狗突然一言不合大吵起來，吠叫不斷，想起喧嘩一詞，姑姑聽聞笑說：「日文連吵架都那麼文雅，我們吵架還得有架勢，他們喧嘩只是出一張嘴罷了。」

劇中人物出軌偷情，用的詞是「浮気」，有心猿意馬、見異思遷之意，在情感關係中三心二意沉不住氣，輕浮地擺蕩在不同的對象之間，儼然貼合了浮氣的意象。

最後想說的是，吉高由里子笑起來怎麼有點像大塚愛？

（二）讀空氣
日文文法中還有一點我覺得相當有意思。

鑒於日本以禮相待的社交態度，謙恭自省已內化成日本人長久以來的生活哲學，好比面對來自他人的讚賞，無論真偽，第一時間總是必須先否定，「不不不，您言過其實了」、「哪裡，我沒那麼好」，不若其他文化背景聽到稱許時習慣向對方道謝；對日本人而言，你道謝表示你接受對方的讚美，承認自己的優越，那不是一種謙讓的行為。

再有，日本語表達通常迂迴委婉甚至曖昧不明，而所言明之事皆必須由自身觀點或意志出發，不能涉及他人範圍，也因此，中文裡的「他覺得害怕」或「她想要什麼」這類代替別人表態的語法是少有的。

記得日文老師說過：「你非當事者，你怎麼能代對方說出他們內心的歡喜或悲傷呢？」彷彿我們輕描淡寫的那樣一句話就是竊聽了對方秘而不宣的心思，彷彿我們有了神奇的讀心術。難怪去年爆紅的深夜劇《如果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能成為魔法師》裡，男主角一接觸到別人就能聽見他們的自白如此老套的劇情一度成為討論熱潮。

日本人有一種說法叫「讀空氣」（空気を読む），即所謂的察言觀色。不管是在職場還是社區鄰里，很多不言自明的事情似乎都微妙地流轉於人與人之間，凡開口或行動以前，理應「判讀」現場氣氛，所謂三思而後行，避免造成他們最害怕的尷尬窘境。

連說話都像是有隱私潔癖，不隨便觸碰他人的思想領域，不難想像日本人向來拘謹自肅的個性養成。

追伸：本文刊載於今日《星洲日報》副刊<星雲>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