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寫字③
兩年前的六月，我在《聯合文學》雜誌第一次看到台灣旅日作家張維中的手寫日誌，簡潔明淨的字跡刊載在印刷字的宋體旁，格外予人一種有機的質地，像是從鋼筋水泥的建築群中長出一株樹苗，蔥綠青翠。
可縱使精短，我記得每每在閱讀時，我都會花時間仔細欣賞作家在紙頁上遊走所留下的字體，那一勾一撇的力道，或輕或重，隔著屏幕似乎都能看見他們在書寫當下的姿影；更多時候，我是在賞析別人手寫字的輪廓與氣韻，多於品讀那些字詞拼湊組合成的意義。
向來對手寫字體頗有好感的我於是也技癢起來，依樣畫葫蘆地拿出筆記本和圓珠筆，趁著MCO閉門自居的日子，寫下一篇接一篇淺淡的文字，然後用手機拍下扉頁上的字跡，以數碼的形式收納在自己的部落格內。
不若作家每日一更，我的手寫誌從一開始的兩個星期一篇，到後來的一個月一次，不想就這麼持續下來，寫過了一年半載。而自從開始自習日本語後，我更藉著此一契機一邊練習平假片假的書寫，一邊逼自己用日語寫文章，儘管語法語彙仍貽笑大方，不過我仍厚著臉皮樂在其中。
最近閱讀蔣勳的《欲愛書》，當中收錄了幾篇他的手稿，我如獲至寶地細細品味著作家一筆一劃的溫度，想像著他在格子稿紙上謄寫時的處境。是坐在河堤上望著落日慢慢寫字，是在異地的飯店房間陽台眺望街景冥思，還是坐在三萬英呎的高空中傍著雲海囈歎。而無論是哪一種，我都覺得是非常動人的寧謐時刻。
我常羨慕寫字自然得漂亮的人，我甚至說過我可能會因為一個人的字跡太好看而增加好感，那種有點無可救藥的浪漫遐思，原來不躲在眉宇眼波間，不藏在身型曲線裡，而是繞在行雲流水卻自在自得的文字中。
啊，原來當初我拼命寫信給你，在網路早已普及的年代堅持著老派的手寫祝福，或是當我遊旅各地，總不忘從異鄉寄一張明信片給你，儘管後來都等不到絲毫回音，那或許都是我一廂情願的爭取，企圖借笨拙的手寫字委婉轉述我永遠無法表明的心跡。
送出去的字無法留存備份，當時也未精明地拍照存檔，像風中飄零的葉子，有些人事必須一去不復返，才能襯托我曾經愚勇寫下那些字句的滾燙與珍貴。
追伸：①關於手寫字，印象中我記得自己談過好幾回，查看舊文發現確實有過相同的標題，遂特此列出：
《手寫字》
《手寫字②》
②「手寫誌」系列按這裡
③本文刊載於4月22日《星洲日報》副刊<星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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