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一座城市
從高山回流盆地,鋪滿鋼筋水泥的城市天際線把天然的山谷地勢徹底湮滅。
惟有途經高架橋時,從車窗眺看三面環伺的山巒,以及眼下密織在坳陷地裡的成群高樓,向著山麓綿延開發而去,彷彿某種文明的傳染病,蠶食鯨吞愈來愈少的綠意;
這個時刻,才會被提醒這座都城的谷地地貌,然後想起年末的水患災變。
入住短暫的公寓落腳處,從十層樓的陽台平視對面嵌滿玻璃帷幕的大廈,半是躲在高樓陰影處,半是又能反映出頭頂的藍天,或斜對角的另一瞥風景線。
自是有些瞭解了城市人的眼界。
晨起到健身房兜轉兩圈,向著車水馬龍的週末街景跑一個無限循環的跑步機,耳畔掛上震耳欲聾的樂音,假想奔赴一場異旅情懷,或是心不在焉地旁聽新時代廣播Podcast,理財、勵志、社交或是性平議題。
當毛孔才正要撐開揮汗,低頭看錶發現時間不早,於是匆匆告別無人的Gym,回房花比剛剛待健身房多一倍的時間慢條斯理梳洗,電視的藍牙連接手機串流音樂App,在挑高的天花板下放起半懂不懂的日語新聞。
在日上三竿的燠熱正午驅車前往午食地點。
繞過縱橫交錯的交流道與城內高速公路,從這一區進入那一區,雖無明確的分際線,熟知城界區域的人卻能憑建築物指認辨別,像掛在空調排風口前的手機導航,如魚得水地穿梭在動脈般的車道上。
日系裝潢的空間販售日式料理。唐揚咖喱飯和天丼定食配以焙茶拿鐵,傍著滿院闊葉植物用餐雖別有情致,惟熱浪襲來的高溫頻頻提醒我們身處的國境之南,對比社交媒體上旅日達人分享的白雪茫茫甚是一秒出戲。
說到天丼,不覺想起某次東京之旅,在淺草寺排隊吃一家據傳有名的天丼餐館。
又,說起淺草寺,不免憶起初回日本行,在某家百年老店初嚐吧檯師傅現捏的握壽司;
關於食的味蕾記憶淺薄,倒是常常記住那些等待入座或餐廳裝潢等枝微末節,證明我永遠當不成吃貨,因為視覺永遠走在味覺前頭。
就好比舒國治說的,逛書店大於讀書本身,是個「惡習」;
我記寫旅食札記未能盡興寫好料理本身的故事,而總是旁徵側引餐廳的氛圍或用餐前後瑣事,也該看作「陋習」。
但若說到為了一家氣氛美的Café特意拜訪,卻也不是我的作風。在這類事情上,我必須承認自己已然不夠青春,光靠美輪美奐的燈光餐具或食物擺盤不足以唬弄我,餐廳還是得回歸到「賣吃的」這件事上,並且我還相當計較CP值。
回到路上,繼續馳騁在樓與樓之間,窗外陽光激昂地掃過一道道建築夾縫,時光正好,久違的城市看似如故,又有哪些轉變在許多角落默默發生。
縱使被疫病罩上陰影,如人臉一張張覆上口罩,從高原回到城裡,被瞬息變化的物事團團圍繞,偶一為之,還是可以眼前一亮。
然後開始盤算待會回到那棟十樓公寓後,要燒熱水沖杯熱飲,繼續播點什麼曲目,在樓高環宇的夜景中感受與這座都會且近且遠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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