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春之名悼念——日劇《First Love 初戀》劇評

日劇《First Love 初戀》戲如其旨，看的是別人的初戀，也是自己的青春往事。

以日本樂壇天后宇多田光的成名曲<First Love>和出道20週年新作<初戀>為楔子，導演寒竹百合兼任編劇，耗時六年編導出這部9集影集，不做通常的映畫化（電影）決定而是選擇連續劇，將說故事的時間感拓寬拉長，或許是我看這齣劇覺得細緻綿柔的關鍵。

故事講述高中時期相戀的兩人因一次事故導致分離，時隔二十多年後再度相逢，男主角晴道已有了論及婚嫁的對象，女主角也英則離過婚有個上高中的兒子，原以為自此活出兩條平行線的二人意外交錯，儘管因故無法相識，卻憑藉對彼此的純粹戀慕再次心生悸動，延續了當初那場沒有結果的初戀。

許多影評用「虐戀」來主打這部劇，少看戀愛劇種的我見此字眼便心生防備，憂懼為虐觀眾掉淚而寫成俗套的情節，尤其在我見著影集卡司盛大，找來了清新演技派影后滿島光，夥同《神劍闖江湖》人氣男星佐藤健，還有向井理、井浦新和小泉今日子等資深演員，不免擔心《初》浪費了一手好牌，也過度消費了大眾的懷舊情結。

虐戀的「好搭檔」是失憶，也英遭逢交通意外後腦部重創，失去了後期的部分記憶，單親媽媽護女心切，自行決定將女兒與（間接）肇禍的初戀男友切割，導致後來二十年的彼此缺席，而儘管命運讓兩人重逢，也英依然視晴道為全新的陌生人，一個幫兒子脫困的大樓管理員。

看到用了失憶的元素，我想這劇是離不開老掉牙了，不過越看下去我越覺得興味盎然，主要還是因為影集不採直線推進劇情，而是在每一集都插入了大量不同時期的「閃回」，埋了諸多伏筆與關子，讓觀者必須像蒐集音符碎片般自行在腦中拼湊完整的曲調。

從結果來看，寒竹百合不僅腳本寫得恰好，戲更是導得絲絲入扣，大膽借用三條以上的時間軸穿插敘述男女主人公從高中前後期、分開後各自的生活以及二十年後重逢的時空交織出一首傷感中略帶倔強的情歌。

倔強在於，晴道不願也不甘放下初戀戛然而止的被動，卻對際遇的安排無力還手。他失去了成為飛行員的夢想，在商辦大樓擔任看守人，一次機緣找回了失聯多年的初戀，才發現曾經抱負遠大的也英於今成了一名計程車司機，為生活拮据而忙。兩人都不是當初立誓追求的美好模樣，而是在長年天寒地凍的北海道小鎮裡，兜轉著同一個交通圈，圍繞在一成不變的孤寂裡。

成年後的懂事與認份反而讓青春的莽撞更顯珍貴。晴道壓抑重見也英的激動，卻也落寞於兩人失去的共通語言。彼時他們兩小無猜，愛得純粹而衝動，一股傻勁是天真的代名詞；此刻雖有多次再續前緣的可能，但成人後的顧慮總是更多，考量也更成熟，因而我認為好幾段虐得觀眾鼻酸扼腕的部分皆是此般情境，而長大後的我們因為都能夠體會了，也就更有感了。

《初》橫跨的二十年時空，不僅帶觀眾回溯了90年代的平成日本社會，CD隨身聽、實體按鍵的折疊手機是一個時代的眼淚，也嵌入了幾個時事議題，包括2004年日本自衛隊援助伊拉克遭受國內反對聲浪、2011年311東日本大地震，甚至這兩年重創日本經濟與旅遊的新冠肺炎，皆巧妙透過晴道和也英的視角呈現在觀眾眼前。當然，美不勝收的北海道四季風情與後段的冰島美景也為這部純愛劇添加了更吸睛的襯景。

都說《初》是以宇多田15歲出道時寫的<First Love>為創作靈感，第一句歌詞即：「最後のキスはタバコのflavorがした/ニガくてせつない香り」（最後的吻有香菸的味道/既苦澀又難過的香味），於是也英記憶裡的初吻是夾帶著不良少年的晴道的菸草味，旋律串聯了味道，又與故事情節呼應，加之這首歌二十年來海內外歷久不衰的傳唱度，難怪看過的人都說，音樂一下就淚目了。

或許我們同時感傷的，也是自己回不去的初戀，那裡面折疊了一個可能有些煽情、有點老掉牙的愛情故事，而正因為夠通俗，我們才得以全情投入地大哭一場，以悼念青春之名。

（以上劇照為Netflix版權所有。）

追伸：本文刊載於12月25日《星洲日報》星期刊<煲劇聯合國>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