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記憶


一轉眼又到年底了。不是還在期待萬聖節什麼的,現在竟要迎來耶誕和元旦了。

當時間的流逝快得讓你記不住沿途的細微風光時,每一回的節慶祝日彷彿都成了一記響槌,不經意敲在你的腦門,不需要社交網站提醒你也能自行對照往年的此時此刻。你怔忡於看似同樣的時節巡禮,甚至在同一個地點疊加自己的亡魂——過去的亡魂。

去年才辦了場跨海交換禮物大會,還記得當時坐在餐桌前吃著通心粉的味道,隔著屏幕和表親們玩著愚蠢又搞笑的遊戲……在那之後,日子都到哪去了?像一個時針旋轉一圈,又將臨近12點的位置了。


前幾天才和你聊起關於旅途回憶的話題。對於那些趟我們一起行走過的旅次,海島、都市、山崗、小鎮,我們像是兩個阿茲海默症患者激勵彼此,一來一往地提問著共同經歷過的什麼,試圖驗證我們都沒有丟失太多記憶容量。

比如在印尼吉利島被無良船商欺詐,買了不存在的空頭船票;或是在北印度齋普爾遇見的那位狡黠又帶點誠懇的嘟嘟車司機塔林;還有在沖繩國際通因亂停車而被臭罵的經驗。我說,很多細節是因為被我當初巨細靡遺地寫了下來才稍微記得,就像是我依賴自己的文字截取這些瑣碎畫面,而非從實際經歷的身體感受記得。

「所以沒有寫下來就不記得了麽?」你問。我思忖了片刻,好像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因為在書寫的過程,我已經做出了第一次的篩選,把願意留存的片段記錄下來,花時間拼湊畫面和感受,再揀選恰當的字辭編輯成文,安放在部落格裡,然後以為如此就是成功地把有機的歷驗防腐起來,像醫術發達的古埃及人把法老的肉身製成木乃伊,定格永恆。


沒有被臨幸的生活片段,就在衰敗的記憶和不斷沖刷的歲月裡分解消耗,和我們紛雜的萬念一起起伏沉積,偶爾意外成了深刻的磐石,壓在生命的海床下,有些則隨我們的排洩物一起釋放,不願再回頭瞥一眼。

年年相似,定然也有迥異的部分。如果我們不是環遊世界吃香喝辣的KOL,只在自己熟悉的舒適圈裡常年打轉,和同溫層互相噓寒取暖,今年和去年應該沒有太大的落差。疫病說了兩年多,到後來幾乎也快成了一種贅述,只有口罩和感染數字的曲線點綴了每一個季節,我們還活著,還有幸順暢呼吸著,因而生活總得過下去。

在一邊記錄另一邊遺忘的同時,日子有時就這麼翻過了好幾疊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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