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流浪狗洗澡

也許要說是托父親的福，從非常小的小時候（大概出生不久）我就過著有狗陪伴的生活，熱愛小動物的爸爸自他孩提時期就會在園地山林裡抓鳥養雞，長大成家後有了孩子亦持續著這種對動物的熱情，除了家門庭園一隻接一隻地養了許多看門狗，橡膠園裡也收留了無數隻自由野放的狗，無論是在家裡還是隨母親到果園裡，都有搖著尾巴開心鑽到我面前的狗讓我撫摸額頭，而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愛狗的習性自然在血液中流動。

自從數碼相機變得更普及，或是後來兼具拍攝功能的智能手機無處不在，我的部落格和社群網站上都多了不少和狗的合照，像是每年春節我都會儀式性地和シデ合拍一張，然後放上網寫些新年祝語，直到幾年前他終於病逝，接著我又和姑姑叔叔家的其他狗狗拍照，不厭其煩地摸摸它們的頭，抓抓後耳，那種對毛茸茸的手感愛不釋手的心情，我想是所有養過毛孩子的人都再熟悉不過的。

家犬寵物的幸福我見怪不怪，有些甚至過得比人類還優渥，但在丘陵園地裡和一群狗一起奔跑過的我也很清楚，路邊的流浪狗其實不計其數，在馬路上不幸成了「肉餅」的更是讓人不忍猝睹，或許我的第一堂生命教育課就是從這些命運隨機無常的狗身上學來的。

上兩個星期，表妹因拍攝任務要到南馬北干那那（Pekan Nanas）一家有名的流浪狗收容中心「希望護生園」（HOPE）採訪創辦人，趁著那裡一個月開放一次的「狗狗洗澡日」志工活動，我們一行人也跟著一起參與，順便了解一下這類非政府營利組織的運營背景和那裡的狗的情況，而吆喊著愛狗這麼多年的我，還是第一次拜訪動物收容中心，親眼目睹流浪狗被妥善安置的環境。

一早驅車抵達指定的集合地點，在負責人的帶領下，我們進入離市區不遠的一片油棕園，「希望護生園」就設立在那裡。一下車就傳來成群狗隻吠叫的宏亮聲量，以及迎面撲鼻而來的狗味——於我而言是屬於可以接受範圍的程度，但對不熟悉狗的人可能是濃重得讓他們想吐的地步。

星期天早上，以無償條件現身那裡、志在替中心裡的狗群進行洗澡任務的人，當天大約有30個，其中一群身著制服者還是來自柔佛寬柔中學的學生，其他的相信都是愛狗的民眾。

我環視四周，看到大家都捲起袖子，準備好要為狗孩子盡自己的一份力，聽聞主辦單位說每月一次的洗澡日都會有至少幾十人主動前來幫忙，有時甚至有成團的上百人，加上去年「希望護生園」集結了一些海內外藝人籌辦慈善演唱會，可以想見這個機構已具備相當的規模和名聲。不過如同創辦人嘉嘉阿姨說的，園區內目前一共收養了超過3000隻流浪貓狗，若沒有實際的經濟支援，也難以維持護生園每月高達馬幣140萬的龐大開支。

自僱人士嘉嘉阿姨是位氣場強大的女士，在2007年救起路邊的一隻小狗後，因緣際會成立了「希望護生園」，至今已經營超過十年，其英文名「HOPE」源自「Homeless & Orphan Pets Exist」（無家可歸的流浪寵物仍在周圍），除了竭盡所能收容被遺棄和虐待的狗，也進行倡導教育，希望公眾對貓狗有更專業的認識和責任心，不隨便棄養，也理解結扎的重要性，還有再熟悉不過的老話一句：領養代替購買。

初聞3000多隻狗的盛況確實教人難以想像，當我站在現場聽到圍墻後頭傳來不絕於耳的轟然吠叫和騷動時，已感覺有些震顫，而等到我們開始魚貫走進中心內部的園區，看到在圈設好的範圍內無以計量的成群狗隻，更是怵目驚心。狗狗們倒是異常興奮，有的趴在網格上露出粉紅舌頭，有的拼命搖尾激動狂吠，許是看到久違的人群，它們開朗熱情的個性完全表露無遺。

洗澡活動的方式是在幾個特定園區內個別準備好一大盆混入虱子清除藥的洗澡水，志工們輪流將狗狗抱起來放進盆子裡，用水勺沖洗全身，一些人負責用馬克筆在它們頭上畫上標記，以區別已洗澡和未洗澡的狗。當然，負責人一早就有提醒，抱狗的人應避免接近那些不會主動靠近人類的狗狗，那些即使大部分狗都在興奮猛吠的同時，它們仍舊安靜地遠離人群，躲在角落裡不發一語的，很多都是曾遭受不人道對待的可憐傢伙（被剪去耳朵、身體皮肉缺塊等），在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我拿著勺子沖洗每一隻被放進盆子裡的狗，有者怕水的拼命掙扎，聰明的就用後腳抵著塑膠盆子的邊緣，死都不肯就範，迫使經驗老道的志工必須耗費好一番精力才順利把狗兒泡進乳白色的藥水裡；有的一碰水就嗚咽哀嚎，可憐的同時又覺得好笑，洗個澡彷彿委屈透了；有的一出水就本能地甩動全身，把水花濺得所有人到處都是，但大夥兒都努力集中精神完成任務，因為縱眼望去真的有太多太多的狗等著被清洗，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人嗔罵太髒或是太臭。

等到進行得差不多了，我才直起腰桿，看到周圍全是毛髮濕淋淋的「落湯狗」，但怕水歸怕水，等到洗好後，它們又都搖尾咧嘴笑著蹭到我們跟前，彷彿忘了剛剛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模樣。

我也一身落湯狗的狼狽相，但面對那些主動接近我的歡樂狗臉，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卻撒嬌著要我拍拍它們的頭，閉著眼睛享受被我「Sayang」的憐愛樣，就覺得狗真是惹人疼的動物，也更不明白，何以有血有肉的人類，智商情商都高一等的靈長目，會忍心屠虐、宰殺甚至吃食狗肉？

被上百隻狗群簇擁著的機會我想就只有那一次，雖然大多都是沒有品種的所謂「菜狗」，但我發現很多都長得非常可愛，瞪著圓溜溜的黑色眼珠子，高舉著雙耳，用濕濕的鼻頭輕撞你，或是直接把頭塞進你的臂彎裡，開心地跑來跑去，人狗打成一片，幸運的被認領回去，和新主人過著居家生活，其他的則繼續相互依賴，盼望每月一次人們來陪它們玩耍的日子。

即使狗隻數量節節攀升，每月狗糧和醫藥費用高得驚人，「希望護生園」也堅決不實行安樂死，但也誠如負責人所言，流浪狗的議題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得到最完善的解決，園區的善念義舉是本著一顆慈悲之心，公眾也應當學習付出自己的一份綿力，而非見到流浪貓狗就直接把問題丟給他們，有時候你的一個舉手之勞會比他們遠水救火來得更有效，這一點我非常認同。

大約下午2點結束了洗澡任務，人們相繼離去，臨行前我們買了一條紅色三角巾給家裡的寶嘟，希望能為單純靠大眾捐獻來維持運作的收容所出一點力。圍墻後的狗群逐漸安靜下來，我想，送走我們之後，躁動的它們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盤，或是捲臥在某個函筒底下，或是倚靠在一面水泥墻邊，和身邊的夥伴一起打盹，享受生命純粹的平和。

對我們來說，那可能是一個讓人驚懼的數目，但是對流浪狗來說，那是每一個獨立個體的存在，每一條生命都有自己的意志，會飢餓會口渴，會疲倦會疼痛，也會快樂憂傷，擁有自己獨特的性情，當人類學會用同理心對待動物，不只是貓狗，他或許才算是學會了尊重生命，敬重自己，也更值得他人的敬佩。

~照片取自「希望護生園」粉絲專頁~

追伸：
1）欲知更多相關資訊，請到：
「HOPE希望護生園」官網按這裡
「HOPE希望護生園」粉絲專頁按這裡

2）本文之節選亦同時刊載於今日《星洲日報》副刊<護生>版：